序章(1 / 2)

維康尼亞拍了拍蜥蜴坐騎的腦袋,讓這八只爪的巨大怪物停住腳步,然後她輕盈地跳了下來。精金鑄造的大門緊閉著,兩側盤踞的兩只巨大蜘蛛雕像沉默地轉動著眼珠,辨認出了來人身份,於是繼續匍匐,在黑暗中保持沉寂。

少女走近,輕聲吐出一個咒言,激活了長袍上的白金胸針。黯淡的魔法微光從其中彌漫出來,塑成一個纖巧美麗的黑膚精靈,緊接著又變幻成一只蜘蛛,「維康尼亞·菲爾倫。」她報出自己的名字,然後大門自動悄無聲息地敞開了。

歡迎回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維康尼亞凝視著面前的黑暗,看見「守門者」從虛無中緩緩浮現,那是一個幽靈──或者更准確地說,是多個幽靈的融合體。瓜理德斯城中,每個家族都有這樣一位守門者,它是歷代家族巫師死後的唯一歸宿。無論在生前或者死後,巫師都只能作為女神牧師的護衛和附庸而存在,這便是卓爾的規則。

此刻出現在維康尼亞面前的「守門者」,正是菲爾倫家族歷史上一百三十七位巫師的靈魂聚合,它看起來像是一位蒼老的卓爾男性,佝僂著脊背,消瘦的身軀裹在灰色斗篷里,唯有雙眼泛出暗紅色丶彷佛瑪瑙似的微光,胸口則同樣佩戴著繪有菲爾倫家族徽章的白金胸針,盡管那只是虛體,並非實物,但栩栩如真。

維康尼亞等待著,直到守門者的形體變得完全清晰,她微微躬身行禮,然後舉步上前,筆直地從幽靈的身體中穿越,走進宅院。這個看似無禮而孩子氣的舉動並沒有傷害到少女──只要佩戴著家族徽章,就不會被守門者所攜帶的負能量傷害,當然,也不會傷害到守門者。

這僅僅是一種慣例,或者說在瓜理德斯城中普遍通行的儀式。

守門者在背後緩緩消失,宅院的大門再一次緊閉起來。妖火無聲地燃燒著,為整個宅院提供些許的照明。但這同時會讓空氣溫度緩慢而持續地下降,維康尼亞裹緊身上的斗篷,沿著蛛網狀的道路在鍾乳石和石柱間穿行著,最後走進了菲爾倫家族的主建築,那是一座圓形神殿。頂端閃爍著紫黑色的邪異光芒,外側牆壁上遍布各種精美的浮雕,大多是以蜘蛛作為圖案的主要內容。

維康尼亞在神殿入口處靜靜站立著,每次進入這座建築,她都會從心底升起一種錯覺。彷佛自己正要被某種巨大的怪物吞噬。她趕緊搖搖頭,驅散了這種對神後不敬地念頭,花幾秒鍾時間平復心境。腰間蛇鞭上的四只毒蛇嘶嘶地吐信。發出冰冷的聲音,提醒主人時間已經不早。少女輕輕撫摸著它們的腦袋,讓毒蛇安靜下來,然後進入神殿。

和菲爾倫宅院其他的方不同,神殿中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照明,但維康尼亞並不介意,借助魔法強化的雙眼。她通過狹長曲折地走廊,准確地在每個拐角變換方向,最終到達了神殿的中心部位。

這是一個寬敞的房間,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祭壇,用黑色大理石築成。邊沿燃燒著八個巨大的火盆,黑色的火焰從其中升騰出來。幻化成各種蜘蛛或者惡魔,當中供奉著一座高約十英尺的羅絲神像。在魔法的作用下,黑曜石塑成地神像不斷變換著形態,或者是一位成熟美艷的黑暗精靈女子,或者是一只有著血紅眼珠的黑寡婦蜘蛛──這是羅絲神後最常向信徒展示的兩個神相。祭壇前面,神後俯視之下,是一張寬大氣派的王座,它使用的材質是精金和秘銀的完美融合,用各種鑽石和珠寶鑲嵌裝飾,在王座椅背的頂端,是一只巨大地紅龍頭顱。這是一件戰利品,曾經是矮人國王的寶座,如今則成為菲爾倫家族的榮耀之

一個人坐在王座中,被神像投射下來的陰影籠罩,即使是維康尼亞也無法在遠處看清面容,雖然她知道對方的身份。王座側面侍立著一位身材高挑地黑暗精靈女子,神情嚴肅,穿著黑色長袍,鑲有暗紅色邊,綉著網狀花紋,彰顯著羅絲高階牧師的身份。精致長袍之下,是柔軟合身地鎖甲,斗篷則事先脫下,放在祭壇的邊沿。她的長袍上別著和維康尼亞同樣的白金胸針,顯示她們的同族身份。

維康尼亞走過來,同樣先脫去斗篷,放到祭壇邊沿,然後來到王座前躬身行禮。她的動作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弄出了些響動,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這引起了不滿。

「你應該更安靜些,維康尼亞,」王座旁的女子低聲呵斥,「表現得像個貴族,不要和那些男性一樣笨手笨腳。」

她是迦法,菲爾倫家族的長女,同時也是城中位階最高的五位牧師之一,腰間的七首蛇鞭就是最好的證明,那是唯有最得神後寵愛的牧師才有資格使用的武器。維康尼亞同樣也是牧師,但位階遠遠不如,只有資格使用四首蛇鞭。

「別這麽精神緊張,姐姐。」維康尼亞微笑著,有意無意地將手放在胸前,她的手指精致修長,泛著黑曜石般的光澤,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縫隙間卻還殘留著些微銀色粉末,那顯然是某種施法材料,而牧師施展神術,是不需要施法材料的。「在這種敏感時期,我們更應該保持平和的心態才是,否則會讓人看笑話的。」xx「你是在向我示威嗎,妹妹?」迦法冷笑著,手按上了腰間蛇鞭的精金手柄,七條毒蛇嘶嘶叫嚷著,爭先恐後地游動著身體,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暢飲鮮血。但維康尼亞動也不動,她知道迦法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絕無此意,尊敬的姐姐,」她聰明地表示退讓,「我只是有些疲倦了。」

迦法瞪著她,但最終放棄了殺死對方的想法。雖然作為高階牧師,她有權力懲戒一個位階較低的冒犯者。神後也會賦予她這種能力,但如今情況和往日有些不同。

「逃跑的人追到了嗎?」她換了個話題。

「他們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維康尼亞回答,「神後想必正在享用他們的靈魂。」

「你的任務是將他們帶回來的,」迦法厲聲說,「我們需要給其他男性和奴隸一個警告。」

「但我擔心他們會在臨死前說出甚麽褻瀆神後地謠言,而又恰好被其他人聽見。所以就自作主張全部處死了。」

「謊言!」迦法怒氣沖沖,「你只是不喜歡聽見他們的慘叫聲。」

「並非如此,姐姐,」面對指責,維康尼亞不動聲色。「只不過我更善於用理智來控制情感罷了。在當前的情況下,比起懲戒,我覺得保守秘密更加重要一些。」

「一如既往的軟弱。」迦法評價。

維康尼亞怒視著姐姐,然而王座上的人適時地說話,打斷了姐妹倆的爭執。「夠了,」她說,聲音輕柔動聽。但聽起來隱隱有一絲疲倦,「現在是團結一致的時候,把你們平時對彼此地不滿都給我暫且放在一邊。維康尼亞,今天叫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少女恭謹地躬身,「我在聽候您的吩咐,主母。」

即使以黑暗精靈那苛刻挑剔的眼光來看,菲爾倫主母也絕對稱得上是一位美人。她身材纖細。面容清秀,淺藍色的眼睛猶如水晶般純凈透明,銀色長發柔順而富有光澤。如果單從外表判斷,她完全就是一位妙齡少女,但實際上。菲爾倫主母在去年就度過了自己的四百歲生日,並且已經是七個女兒的母親──她沒有兒子。這在其他種族文化中或許是遺憾,但對於女性至上的卓爾來說,這毫無疑問是蜘蛛神後的恩寵。

當然,作為瓜理德斯城第一家族的現任──這個詞很重要──主母,這座卓爾城市近七萬子民地統治者,菲爾倫完全有資格獲得這份榮耀。在內心深處,她也一直以神後最虔誠最忠心的仆人自居,但最近發生的危機,卻令她這個信念產生了些微動搖。

難道神後拋棄我們了嗎?

這個想法止不住地在腦中浮現,隨即又被立刻抹殺。菲爾倫主母在心中微微嘆氣,自己確實是累了,否則怎麽會起這種荒謬地念頭。她強打精神,看著下方站立的維康尼亞,那是她最小的女兒,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聰慧,但同時也遺傳了她那該詛咒的父親的一些低劣品質。

「深淵在下,我早就應該把那個家伙扔去喂蜘蛛。」主母略帶憤恨地想。

在主母沉默的時候,維康尼亞也在打量著她的母親。「您地臉色不太好,」她說,「應該多休息。」

「閉嘴!」菲爾倫主母打斷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陳述,盡管知道維康尼亞的話並沒有另外的含義,但她依舊非常不快。「你應該記得穿鎖甲的。」主母說,打算暫時不切入正題。

「我的斗篷也可以提供保護。」維康尼亞回答。

「它確實很牢靠,但終究比不上盔甲。」

「可是如果穿鎖甲的話,我就不能流暢地施法了,」少女辯解,「奧術和神術不同,它講究精微復雜地姿勢和動作,您知道的,主母。」

「你是個牧師,」菲爾倫主母冷靜地提醒,「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不會,」維康尼亞說,緊接著追加了一句保證,「就算我會,別人也不會。」

「正是如此。」菲爾倫主母滿意的點頭。

「關於最近的事情,」她繼續說,「執政議會已經做出了決議。毫無疑問,我們當中有人──當然決不會是菲爾倫家族──觸怒了神後,所以她不再回應我們的祈禱,不再賜予我們神術。我們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取悅神後,重新贏得歡心……」

「主母,我有一個另外的想法。」維康尼亞大膽地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