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節 自擇(1 / 2)

房間里靜悄悄的,瓊恩沉吟不決,莎珞克在旁邊有些奇敢出聲打擾,紅色壽衣笑盈盈地看著他,並不催促。

兩種補償方案,第一種倒很容易理解,給點好處算是辛苦費,直接打發瓊恩走人,免得再多糾纏此事,大家皆大歡喜,從此兩不相干,各做各的事情。如果她只提供這一種方案,瓊恩說不定都已經答應了,就當是來深淵旅游一趟,現在走人完事。但她偏偏又拿出這第二種方案來,就頗讓人費解了。

「推薦我去奧喀斯的軍隊里,難道是想害死我不成?那又何須這樣費勁,直接摔杯為號,屏風後面沖出一隊刀斧手……不,是一隊炎魔,當場就把我砍了。」

紅色壽衣既然給出這個選擇,那必定有她的用意所在,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純粹開玩笑。但她到底是想做甚麽呢?瓊恩進入奧喀斯的軍隊,又對她有甚麽好處……難道還是為了對付奧喀斯?

這個念頭一起,瓊恩腦中頓時豁然開朗。從前面的分析來看,紅色壽衣此次所為,無論她的目的是幫助拜爾也好,幫助格拉茲特也好,反正是為了削弱打擊奧喀斯,抓住這個關鍵中心去想那就肯定沒錯。

隱隱約約的,他已經觸摸到一些真相的邊緣……然而這是為甚麽呢?

紅色壽衣為何要這樣不遺餘力想方設法地打擊奧喀斯?

「莎珞克曾經說過,紅色壽衣來歷神秘,實力莫測,意向不明,一直保持中立姿態,幾千年來只管守著斷域鎮這一畝三分地。從不參與其他任何惡魔領主的紛爭,所以能屹立不倒,雖然她和格拉茲特是盟友不假,但和奧喀斯也從未發生過任何沖突。如今這樣對付奧喀斯,做得也未免太過火吧。難道打算就此撕破臉了,決定徹底倒向格拉茲特一邊?那他們的關系,只怕已經不僅僅是盟友的地步了,應該更親密才對。」

陡然之間,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電般劃過。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瓊恩自己都是一驚,他下意識地伸手往懷中一摸,指尖所觸之處一片冰涼,然後他的心也陡然冰涼下來。一層冷汗從背後悄悄滲出。瓊恩強自鎮定著,抬起頭,紅色壽衣也正朝他看過來,眼神中滿是盈盈笑意。「考慮得如何?」她輕輕問,聲音低柔甜媚,「您准備選擇哪一種方案呢?」

瓊恩深深呼吸。讓心情平復下來,「莎珞克,」他對魅魔說,「你先回旅館等我。」

莎珞克有些不解。但依舊依命起身,告辭出去。瓊恩等她離開,慢慢從懷中將薩瓦棋取了出來,放在桌上,「您或許認識這東西。女士,」瓊恩說,「這是一副戰棋。」

「薩瓦棋。」紅色壽衣輕輕點頭,「卓爾們的最愛,我當然認識,也玩過一段時間。」

「那麽我們來一局如何?」瓊恩邀請,「您似乎也正閑暇。」

紅色壽衣嬌笑著,「我的棋藝很糟糕呢。」

「我也很差勁,」瓊恩說,下了一個指令,兩副棋子自動歸位,「前些天剛學的。」

他從歐凱手中得到這副薩瓦棋,日夜琢磨,順帶也了解熟悉了點規則。後來多了一個吸血鬼中尉德古拉,他是卓爾貴族出身,也喜歡薩瓦棋,經常和瓊恩玩上幾局,指點一二。瓊恩雖然於這上面不甚用心,多少倒也會點。倘若換了平時,就他那三流棋藝,自然不敢貿然挑戰,平白讓人笑話,如今卻另有意圖。

紅色壽衣見狀也不推辭,便選了紅色棋子先行,瓊恩又取出一枚刻有蜘蛛圖案的骰子來,這是玩薩瓦棋的必備之物。比起其他棋類游戲,薩瓦棋帶很強地隨機性,可以通過擲骰子來獲得一定的優先權(蜘蛛圖案朝向某位玩家,則他就可以移動對手的某粒棋子,打擊它攻擊范圍內的同色棋子)。這也使得薩瓦棋的勝負更加難以預料,即便是棋藝高明的一方,也往往會因為骰運糟糕而輸給棋藝低劣者。瓊恩的棋藝是三流,所幸紅色壽衣顯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雙方你來我往,局面倒是旗鼓相當,精彩自然是談不上,激烈倒勉強可以算得幾分。

瓊恩凝神感受著棋子中的魔力,距離紅色壽衣越近就越微弱,幾乎察覺不到,距離越遠則相對清晰,勉強可辨。他心中再無懷疑,放下棋子,「聽說您和烏黯君主格拉茲特陛下是關系密切地盟友?」他詢問。

「算是吧。」紅色壽衣隨口說。

「我很想拜會格拉茲特陛下,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引見?」

紅色壽衣抬頭看了他一眼,紅寶石般晶瑩明麗的雙眼中笑意盪漾,「您這可讓我為難了,蘭尼斯特先生,」她說,「我從不出斷域鎮半步,而格拉茲特也從不來斷域鎮,我自己都從沒見過格拉茲特一面,您讓我如何引見呢。」

瓊恩微微皺眉,難道我判斷錯誤?「格拉茲特從不來斷域鎮?」他問。

「當然,」魅魔說,「斷域鎮內,只有紅色壽衣,沒有格拉茲特。」

瓊恩凝視著她,判斷這句話的真假,隨即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您想見格拉茲特?」紅色壽衣反問。

「是。」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代為轉達,」紅色壽衣提議,「雖然我從沒見過他,但還是有些消息聯絡渠道的。」

「不必了,」瓊恩說,「有些談話,我比較喜歡面對本人。」

紅色壽衣含笑沉吟片刻,修長的玉指輕輕拈起一枚棋子,當它重新落回棋盤的時候,四周的一切都在陡然之間完全變了。

在上一秒鍾,瓊恩正坐在斷域鎮紅色壽衣的宮邸中,現在他已經身處一座華美的禮堂里,地板丶牆壁和用潔白無暇丶閃爍著銀色光澤地石頭砌成的,千百面銀鏡鑲嵌其中,璀璨奪目。交相輝映,但每一面鏡子中的景像都各自不同。

瓊恩靜靜看著坐在對面的人,現在不再是那個美艷驚人的魅魔,而是一位服飾華貴彷佛帝王的男性,皮膚黝黑。眼泛碧光,耳朵尖長,兩顆微黃的獠牙凸出唇外,擺在桌面上的右手長著六根手指,他微微含笑著,點頭致意。

「歡迎來到阿茲格拉特,」他說,「這里是我的銀宮(argent palace)。」

阿茲格拉特是無盡深淵第四十五丶四十六和四十七層的合稱。烏黯君主格拉茲特的領地,銀宮是他的居所。

「又見面了,陛下。」瓊恩說。

「是啊,」格拉茲特說,「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瓊恩笑了起來,「您是說過這句話。但那時候恐怕不是對我說的吧。」

「確實不是,但這也沒甚麽區別。你,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自己都如此。」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很多的意外——這也正是樂趣所在。」格拉茲特微微點頭,拈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撫摩著,「這是伊瑪斯卡奇械師的作品?」

「是的。」

「借助了狄魔高根的力量,」格拉茲特輕而易舉得出結論。「只有我和奧喀斯才能壓制……所以你猜到了?」

「嗯。」

「但你為甚麽不認為是我隱身在暗處呢?」格拉茲特問,「那也同樣說得通,畢竟我是紅色壽衣的盟友。人人都知道。」

「是也說得通,」瓊恩說,「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紅色壽衣和格拉茲特,這兩位惡魔似乎很像。」

格拉茲特眉毛微挑,「很像?」

「很像,」瓊恩說,「都非常像魔鬼。」

「就這個?」

「就這個,足夠了,」瓊恩說,「對於惡魔來說,這無疑是特例中的特例——既然是特例,那自然越少才越正確。深淵不是魔索布萊城,惡魔不是卓爾,不必以盛產特例而著稱。」

格拉茲特略略沉吟,「很有趣的說法,」他最後評價,「但也有幾分道理。」

「所以我就想,與其假設您和紅色壽衣是兩個人,而您一直跟隨在她身邊——那我為甚麽不索性假設您和她就是同一個人呢。反正您也素有喜歡變化成女性地名聲。」

格拉茲特低沉地笑了起來,「很聰明,蘭尼斯特先生,你是第二個猜到這個秘密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