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無聊問題(1 / 2)

所謂「大致」猜到,意思就是瓊恩還不能完全確定——之所以不能確定,是因為可能存在的選項有兩個。

或者,巫妖和布雷納斯前往的地方是穆罕瑞德和恩瑟,也就是昔日伊瑪斯卡帝國的所在。

或者,他們的旅途更長,更往東,更艱險,抵達了傳說中的那片神秘東方大陸:卡拉圖。

兩者都有可能,兩者必有其一,甚至,兩者都是。

之所以如此判斷,原因很簡單,這位巫妖對古伊瑪斯卡的了解,實在是太深入了,甚至能夠直接看穿瓊恩的翔龍印記,這是像歐凱這種曾經的奇械師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說得很多話,梅菲斯因為不知內情,所以還沒多少感覺,但瓊恩聽在耳中,卻清楚知道其中的意味。無論是多次提及的「翔龍」也好,是用漢語說的「機關術」也罷,乃至於那個奇怪的稱呼「殿下」——瓊恩一開始是沒明白,以為聽錯了,但後來其實就反應過來:巫妖認出了他的翔龍印記,而有這印記就是「皇室」,既然是皇室,那麽稱呼他為殿下就很正常了。

伊瑪斯卡是萬年之前的文明,滅國也已經差不多四千年——那時候耐瑟瑞爾的天空剛剛升起幾座浮空城,被後世傳誦的輝煌魔法時代才進入序章。但時至今日,提及「耐瑟瑞爾」,哪怕不是巫師都能略知一二,但說到「伊瑪斯卡」,就算是歷史學家也要大半茫然,一頭霧水。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神王們在摧毀伊瑪斯卡後,為了防止奇械師復起,盡可能毀掉了所有的相關文明和記載。瓊恩的老師奧沃,出生時距離伊瑪斯卡滅國大概一千年,以他大奧術師的博學多識,數千年的閱歷見聞,提到伊瑪斯卡時也都說不出多少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通篇「據說」丶「或許」丶「可能」,語焉不詳。

那麽這個巫妖是怎麽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歐凱之所以比較了解,因為他就是伊瑪斯卡末期的奇械師,死後變成邪魔,所以才能直到現在還活蹦亂跳。而這位巫妖的來歷,剛才梅菲斯已經說得很清楚,九百年前出現,當時是個中年大叔,絕對不是邪魔變的,當然更不會是天使,否則以後他就不可能轉化成巫妖了,所以只可能是凡人。因為他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壽命比普通人類長一些是肯定的,但也不會長得太多,就算是最純種的日精靈也不到千年壽命。總之,他不太可能和歐凱一樣,也是伊瑪斯卡時代的奇械師,否則壽命就實在長得不像話了。

排除掉其他可能,剩下的最合理解釋,就是他通過甚麽方式,例如遺跡啊丶文物啊丶圖書啊之類的,得知了這些前塵往事,千載秘聞。

這種推測並非憑空武斷,而是有充足的事實依據。別的不說,布雷納斯王子是何許人也?陰魂城的首席考古學家,說得直接點就是專門挖墳盜墓的,這是他的專業本行。薩瑪斯特就曾經說過,他有次去某個遺跡盜墓,恰好碰上布雷納斯前來物質界「考古」,兩位強者也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還彼此交換了不少秘密資料,布雷納斯就是在薩瑪斯特發明的「深度暗示」的基礎上,弄出了吸收神力的方法教給瓊恩。巫妖既然當年是和布雷納斯王子同行冒險,他們做了甚麽事情,也就大約可想而知了。

伊瑪斯卡帝國當年就偏居費倫大陸一隅,現在那地方都還被稱為「絕境東域」,遠離文明中心,影響范圍其實是非常小的,又早在四千年前就覆亡。後世的人,如果想要通過考古方式來得知伊瑪斯卡的情形,途徑只有兩條,第一是去帝國原址發掘,第二則是去東方的卡拉圖大陸,當年皇室內戰,翔龍東游,在那里曾經一度建立過龐大的帝國,也可以算是伊瑪斯卡的傳承了。當然,這兩種途徑都不容易,前者是因為神王們大搞文化滅絕,後者則是因為奇械師們在東方的統治也不長久,被原住民們給推翻了……

曾經的文明,早早已經斷絕;原本的地域,現在被昔日的仇敵所統治。要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進行考古工作,難度可真是不小,否則也不會一去十年了吧。想到此處,瓊恩就不禁很想對巫妖,還有那位總是陽光正太般的陰魂王子說一聲:辛苦了。

他將自己的分析和推測,大致簡單地告訴梅菲斯。少女聽了,默然點點頭,「應該是吧,」她說,「我沒想這麽多——不過,你干嘛要分析這些呢?」

因為,瓊恩在心里說,因為我需要知道「我」是誰。

※※※

我是誰,這聽起來是個無比高深的哲學問題,當然,也可以說是個吃飽了撐著的無聊問題。

瓊恩曾經以為這是個無聊問題,我是誰?一個普普通通的穿越者,此世是來自陰魂城的巫師,蘭尼斯特家的兒子,珊嘉的弟弟,前世是地球上一個平平常常無甚特別的律師,如此而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件件詭譎事件的發生,隨著原本潛伏在暗中的布局絲絲縷縷展露,這個無聊的問題就漸漸變成了難解的問題——當然還沒上升到哲學高度。

我穿越時空來到此世,我此時此刻存在於此,真的只是一個單純意外的產物嗎?

只怕,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當瓊恩意識到自己被操縱的棋子身份時,他就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產生疑惑;當瓊恩發現自己所遭遇的無數巧合和偶遇其實是人為安排時,他就更無法不懷疑自己的由來。如果一切都是預謀,如果童年時代就已經被關注,被虛構記憶,被灌輸能力,那麽作為最初開始的「穿越」本身,應該也沒有那麽單純吧。

在深淵斷域鎮的時候,瓊恩曾經對梅菲斯說:「我是個了不起的人。」

梅菲斯問,何以見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