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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加強版) 曾九 1779 字 2021-01-04

這一整夜,黎子午幾乎徹夜不眠。昨天下午,打定主意到李部長府上求救兵之後,他把柳媚交給董連貴帶人繼續審訊,自己准備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地到李府去了。他知道葉吉卿愛財,特意跑到先施備了一大票厚禮,又加上十根條子,滿懷希望地去了李府。他是在李府常來常往的人,上下人頭都很熟,李夫人對他的造訪也沒有覺得有什么意外。見了那一大票禮物和黃貨,她果然笑的臉上樂開了花,一個勁誇黎子午精明干練,前途遠大。黎子午趁機提到有人找汪夫人給柳媚說情之事,並暗示周老板也在暗中干預此事。他這一套說辭果然引起了葉吉卿的興趣。特別是聽說柳媚是共黨嫌犯,而周老板正設法為她解脫時,葉吉卿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向認為,李士群是76號的創始人,而周佛海隨汪主席空降之後雀占鳩巢,把76號變成了自己的私人領地,李士群反倒給排擠了出去。她立刻答應馬上去向汪夫人打聽說情人的情況,讓黎子午回去等著聽信。

他從李府出來已經快到下午下班時間,他急忙回到76號,想再向丁墨村打聽一下,看是否有什么新情況。可丁墨村辦公室大門緊鎖,一打聽,說是剛剛出門去辦事了。他掃興地正要去下面刑訊室,卻剛好看見董連貴帶著那幾個打手從地下室上來,個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他立刻明白這一下午的刑訊又是一無所獲。時間緊迫,明天還不知會是個什么局面,這寶貴的時間一分鍾也不能浪費,他打算連夜突審柳媚,爭取能有所突破。看到董連貴等一班人的頹唐模樣,他眼珠一轉,笑呵呵地迎上去。他吩咐人回刑訊室重新安排一番,然後硬把這幾個人都拉去了柳月坊。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人人臉上都有了活氣。黎子午正打算趁著大家高興宣布今夜連夜審訊柳媚,這時卻進來一個女招待,告訴他76號有電話找他。他心里一驚,下班時間76號有人打電話找到這里,這很不尋常。難道是丁墨村回來了,發生了什么變故?他忐忑不安地接了電話,卻是楊玟。楊玟告訴他,李部長府上來電話找過他,讓他盡快去給回個電話。

黎子午的心通通跳了起來,這么快就有了消息?不知是凶是吉。他急忙給李府去了電話,找到李夫人。葉吉卿告訴他,她正要去主席府,李部長也正在回上海的路上,要他晚一點過去面談。雖然沒聽到什么具體的消息,但李夫人對此事如此上心,晚上還能見到李部長,說不定能說動他親自出面為自己說項。這本身就是個好兆頭,黎子午心里因此輕松了不少。回到飯桌上,見剛才喝的興致勃勃的手下們一個個又都變的沉悶不語,黎子午心中又升起不快。這群蠢豬吃了喝了,女人也搞了,現在自己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倒全都想往回縮了。他正要發作,董連貴舉起一杯酒向他敬酒。待他喝下去後,董連貴象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湊近他低聲說:「弟兄們這幾天都整的傷了元氣,要是再熬一夜,怕是都累趴下起不來了,也審不出什么結果。我這倒有個法子,是個輕易不用的狠招:叫這小娘們騎一夜鋼絲,包她比受一整夜刑還難熬。等把她炮制好了,弟兄們也養足了精神,明天白天一鼓作氣,保證能把她拿下來。」

黎子午聽董連貴仔細講了這鋼絲的騎法,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再說晚上自己還要到李府去聽信,把柳媚交給這群心懷不滿的無賴還真有點不放心。於是順水推舟,依了董連貴的主意。帶人回去把柳媚又折騰了半天,給她騎上那恐怖的鋼絲,就都各自散去了。

黎子午是晚上十點多趕到李府的,李部長和李夫人都已經回到了家。他興沖沖而來,不想卻碰了個軟釘子。葉吉卿把消息打聽來了,可那消息對他來說卻並不是什么福音。原來,找汪夫人說情的是她早年在南洋的一個老友,說是柳媚的一個遠房的叔公。汪夫人賭咒發誓此人與共黨絕無絲毫瓜葛,確為親情所系,出頭為柳媚說情。這不著邊際的消息讓黎子午覺得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厚牆。葉吉卿還學著汪夫人的口吻說:「有人把76號搞的污七八糟,把人家一個好端端的良家女子陷入黑牢,還要拿共黨的紅帽子壓人。」

李夫人態度的變化對黎子午來說,無疑是兜頭一盆冷水。他心里在罵,下午的厚禮重金算是都喂狗了。但他還是不甘心,死皮賴臉地請李部長代為向上面說項,多給他們幾天時間,以便把柳媚的案子弄給水落石出,也算給各方面一個說的過去的交代。李部長倒是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但看葉吉卿的態度,估計也不會有什么指望。他不推波助瀾就應該燒高香了。

黎子午在李府一直盤桓到半夜,看看實在搞不出什么名堂了,只好悻悻地告辭出來。來到外面,冷風一吹,他又想到了牢房里面的柳媚。有心回去接著審,但這時候肯定聚不起人來。就算把人都招呼起來,就象董連貴說的,一個個都沒精打采的,鳥都硬不起來,很難有什么結果,還真不如就讓這個女人騎一夜鋼絲效果好。於是只好作罷,心有不甘地回了家。躺在床上,他卻一直無法入眠,腦子里一直是柳媚、華劍雄、丁墨村這幾個人的影子轉來轉去。他感覺自己就象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明明看見外面有肥美的獵物,卻只能望洋興嘆。

最讓他氣結的是葉吉卿這個混帳女人,拿了自己這么多錢物,卻在幫別人說話。什么南洋老友,明擺著是來路不明。柳媚的檔案他仔細的看過,她進76號是南京政府剛成立,76號大發展的時候。那時候她大學畢業不久,她是上海本地人,所有的社會關系也都是上海本地的。現在忽然扯出一個什么南洋叔公,簡直是笑話。再說,遠在南洋的遠房親戚能在幾天之內出面說情,這根本不是個人能力所能及的。通過上層關系營救己方被捕人員,這倒非常象共黨的慣常手段。這種干預往往能輕易奏效,他卻無能為力。就算他有心去調查,時間也不允許了。他預感到大的變化就要發生了,就在這一兩天。問題是他自己卻束手無策,就連連夜審訊都組織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滑向懸崖,想想真是喪氣啊。

就這么想著,直到窗戶透出亮光,他才迷糊了過去。待到睜眼,已經8 點多鍾,過了上班時間。他匆匆洗漱了一下,飯也沒吃,就趕到76號。他先去了丁墨村辦公室,大門仍然緊閉。他不由得在心里大罵,這個老混蛋,這么緊要的時候,不知又和哪個小狐狸精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他邊想邊往自己辦公室走,卻發現遇上的人神情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和自己打招呼的眼神都躲躲閃閃。他立刻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進了辦公室,他立刻氣的七竅生煙。雖然早過了上班時間,可等在辦公室里的只有董連貴和賴五,其他幾個人全都不見蹤影。黎子午怒氣沖沖地吼道:「不知道今天還有重要審訊嗎?都什么時候了還不來點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