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池抬頭看向婁思凡。
少年的長相相當清秀, 和那個人天生艷麗的五官不同, 但是說話的腔調很像, 態度也很像。
就是這份溫柔, 讓池小池一點點沉迷其中,以至於成為了他畢生的渴望和夢想。
緩過神來,他對061說:「六老師,把世界線的信息傳輸給我。」
061向他確認:「現在」
池小池說:「馬上, 有多少傳多少。」
在一瞬間,無數畫面蜂擁入池小池的腦海,過量的訊息刺激得讓他的太陽穴隱隱跳痛。
此時,長得斯文俊秀的少年婁思凡對等在門口的賀長生道:「稍等, 我馬上來。」
語畢, 他伸手拍拍池小池的肩膀, 口氣溫和地寬慰他道:「不要怕。」
就在這短暫的十數秒間,池小池走過了冬歌的半生。
遇上婁思凡的那年,冬歌11歲。
在尚年幼時離家來到一個陌生地方, 剛剛露了點風頭, 就被鎖入廁所, 惡語辱罵, 劈頭蓋臉地澆了一身冰水。
濱市的冬天滴水成冰,牙膏都擠不出來,他躲在廁所里,一顆心被風吹得凍上了。
在他最狼狽的時候,有個人出現, 把他從嘲笑和推搡中解救出來,並把自己的衣服給他披上,對他說,不要怕。
從這個時候起,冬歌就把婁思凡當做了他的夢想。
婁思凡的確和他出身同一個小城,只是一個是當地林業局副局長的次子,一個是家里開滑冰場的。
婁思凡偶爾去北城的奶奶家住,到這邊的滑冰場玩,見過幾次冬歌,冬歌卻不記得他。
小時候的冬歌非常內向,他有自己的小世界,把自己小心翼翼地關在里面。
從那天起,他的小世界開了一扇門,把婁思凡貯藏其中,誰都不給看。
後來,他打聽到了很多關於婁思凡的事情,知道他今年15歲,是眾口稱贊的天才,省隊單人滑青年組的佼佼者,去年還在捷克的男子單人滑大獎賽上獲得了亞軍。
那天和他同來的少年叫賀長生,和他同歲,也和婁思凡一樣天賦超群,是玩雙人滑的,據說馬上就要轉入成人組了。
冬歌很想感謝婁思凡,但是除了滑冰外,他什么都不會做。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他要在冰面上追上婁思凡,以示感激。
那是冬歌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崇拜偶像。
他將婁思凡的海報貼在宿舍,每天早上起來練早功時都要在海報前站一會兒,說:婁思凡,我要去練習了。
晚上他回來,又乖乖來找婁思凡報備:我回來了。
室友笑話他,你怎么跟供菩薩似的,怎么不給他上個香呢。
冬歌並不回應他。
對年幼的冬歌來說,能救他的人就是菩薩。
你們嘲笑我,可在我受罪的時候、被欺負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
為了實現這個心願,他瘋狂地練習,一天有十幾個小時泡在冰面上。
其實他本不用那么用功。
省隊教練想要他,並不是說說而已。在見過冬歌之後,他多次打電話來問冬歌的情況,還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特地來看過一次冬歌訓練。
他來的時候,冬歌正在訓練。
看了一會兒,他驚訝地把冬歌的教練叫來:「怎么給他安排這種強度的不怕傷他的身體」
冬歌的教練無奈道:「不是我。是他自己加的。」
冰面上的冬歌將腰後壓,張開雙臂,柔韌的腰線被拉抻到極致。
他一頭蓬松微卷的黑發里落下了滴滴的熱汗,又卷入了冰碴,和著冰上的冷風,被吹得亂飛。
半年後,他進入了省級花滑隊的青少年組。
搬進來的第二天,他一個個宿舍、一個個訓練場找過去,想要找到婁思凡。
他固執地不願問人,默默無聲地找了一個多小時,才在許久沒更新的公告欄里看到了一則被雨水打得半殘的公告。
婁思凡和其他三個青年組隊員,在兩個月前成功進入成人組。
冬歌在公告欄前站了很久,伸手把公告揭下,折了兩折,藏入自己懷中。
他找到下一個目標了。
成人組的訓練時間和場地跟青年組截然不同,且不是隨便能滑進去的。要想進入,技術、經驗和成績都要有。
冬歌放下行李,開始了在青年組的訓練。
在那些年里,任誰談起冬歌,評語都很統一。
「冬歌啊,那小子傲得很,看人都不用正眼的。」
這評語倒也不算過分,把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省隊教練對此深表贊同。他私下里和冬歌也做過交流:「和後輩做技術交流的時候,你能不能多傳授點經驗」
冬歌說:「努力。」
教練:「狗都知道要努力才能搶到骨頭。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冬歌:「狗都做得到的事情,他們做不到」
教練:「」
教練見說服不了他,又提起一件舊事:「你今年14歲了,該改年齡了。」
改年齡這件事情,在花滑運動員之中並不少見,把自己的年齡改小,甚至是約定俗成的作弊手段。
冬歌低頭系著自己的鞋帶:「我不改。」
教練說:「冬歌,別犟啊。你已經14歲了,再不改年齡,要是明年來了個有才能的新人,12歲,等組里再有什么大型比賽,總教練會給誰更多的機會」
冬歌:「當然是給滑得好的人。」
教練:「」
教練:「冬歌,你這個人是有才能沒錯,可你不能太傲。」
冬歌:「我只是能做到他們做不到的事情,拿到他們拿不到的成績,這也叫傲」
教練:「你這就叫傲」
冬歌:「哦。」
他滑入場內,轉了兩圈,回頭問:「那又怎么樣」
誰也不能要求一個人在才華橫溢的前提下還謙遜有禮,那樣的人不是沒有,但也屬於極品。
婁思凡就是這樣的極品。
在極其激烈的競爭下,冬歌變得相當尖銳,鋒芒畢露。可只有在偶爾遇見婁思凡時,冬歌才會表現得像個正常的孩子。
見不到婁思凡的時候,冬歌一直想追上他,可當他陰差陽錯地再次和婁思凡相遇時,他卻失語了。
和上次他偷看到他時不同,婁思凡把頭發剃短了一點,身邊照例跟著一個賀長生。
婁思凡和賀長生關系很好,冬歌知道。
迎面碰上時,冬歌張了張嘴巴,腦子空茫茫的,事先打好的無數腹稿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是賀長生先注意到了他直勾勾的眼神:「咦。」
正在和賀長生說話的婁思凡轉過臉來,眼中現出驚喜之色:「是你。冬歌。」
冬歌:「嗯。」
這個「嗯」字,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