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七)(1 / 2)

夜色降臨, 窗外才淅淅瀝瀝落起了雨。

泥土被雨浸泡得腥味濃郁, 蚯蚓很多, 一團團從土里翻出來, 蠕動翻滾,試圖不叫自己窒息。

池小池馬上要進小黑屋了,心情略有壓抑,默唱大悲咒, 聊以解憂。

甘彧在他兩頰掃上陰影,好讓他顯得更憔悴些,更符合人物形象:「在念什么」

池小池唱出了聲:「南無,喝啰怛那, 哆啰夜耶」

甘彧當機立斷用陰影刷柄壓在了池小池唇上。

他懷疑他再唱下去佛祖會記他個大不敬之過。

池小池張嘴咬住了他的筆刷。

甘彧無奈:「松嘴。」

池小池一挑眉, 顯然是想做點別的轉移下注意力。

甘彧輕輕捏住他的下巴, 又怕太使勁兒弄疼了他,所以只晃了晃,嗓音無奈又溫柔:「別鬧, 松嘴。」

池小池看著他, 自己也覺得這舉動幼稚得很。

池小池從小怕黑怕鬼, 孩子氣和想象力在這方面顯露無疑, 一被嚇著了就往婁影那里跑,因為那里最安全,而且不會受到任何嘲笑。

小時候,起夜對他來說堪稱人生三大挑戰排名之首。

筒子樓里最大的特色便是「公共」,廚房、浴室、廁所, 無一不公,無一不共。

如果池小池半夜想要上廁所,就得趿著拖鞋,在三亮兩不亮的聲控燈下走過,從走廊這頭到那頭,這對池小池而言,難度不亞於二萬五千里長征。

為了克服他這個毛病,婁影買來學校小賣店里賣的黃牛皮紙,裁開,用紅墨水在上面畫符,告訴他,拿著這個,半夜上廁所,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池小池說:「假的。」

婁影好脾氣道:「真的。」

池小池轉一轉眼珠,把折成三角形的黃符塞進婁影兜里:「那你拿著。」

婁影拿著符,他牽著婁影,就不會怕了。

迂回戰術,堪稱精妙。

後來,婁影死了,他就不再那么怕了,偶爾半夜起床,半夢半醒間,還會拖著步子在走廊里走一圈,想要撞見一只姓婁的鬼魂,但願望每每落空,讓他終於開始懷疑起鬼的存在。

如果婁哥有魂魄,他為什么不回來看一看呢。

甘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犯孩子氣的池小池很可愛,想親一口。

他用手將陰影粉輕輕撣開,確認妝容妥帖後,就放任池小池用他的大悲咒折磨奚樓,自己背過身去,拿口紅和衛生紙畫了一張符,並疊成三角形。

雖然一定沒用,但是哄哄咬他筆刷的池小狗還是可以的。

外科醫生修長而勁瘦的手指折疊起東西來簡直是一場視覺盛宴。

他用指關節將衛生紙邊緣壓平時,馬尾女來化妝間叫他,說夜戲准備開始了。

她擔憂著小辮男的安危,即使不用化妝也是一臉憔悴。

池小池起身,正要向外走去,就被甘彧塞了樣東西進襯衫口袋里。

池小池微微揚眉,用目光詢問他這是什么。

不管是甘彧還是061,都更喜歡把勸慰落實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

一句「別怕」,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撫一撫他的口袋,說:「我就在外面等著。遇到危險,大聲叫甘彧就好。」

池小池進到房中一角站定,隔著襯衣勾勒著口袋中三角符的輪廓,長出一口氣,有點恍惚。

但也只是一點而已,他還沒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小辮男已經把半長的頭發全部解散,嘴唇死白,他雙目直盯著自己的腳背,目光里是虛張聲勢的狠厲。

窗外的雨又大了,噼里啪啦地在窗上匯成一道道細小的水流,將屋內的死寂襯托得愈加可怖。

池小池唱:「冷冷的冰雨在我臉上胡亂地拍。」

忍過大悲咒的奚樓終於是忍無可忍了:「住嘴。」怎么不拍死你。

池小池:「嘻嘻。」

奚樓開始衷心期望那女鬼給點力,爭取一舉嚇癱這個癟犢子。

而這回負責撞鬼的也的確是池小池。

按照「關巧巧」那里的劇本,「關巧巧」會在他們游戲進程中rua地一下出現。池小池看到死去的女友,先驚後喜,最後竟扯住她不肯放開,屋內亂作一團,而等燈亮之後,眾人發現,池小池握住的不過是他自己的衣角。

「關巧巧」本來就是鬼,因此來去無蹤,連特效都不需要,可以說是從根本上造福後期工作人員。

關燈前,「關巧巧」特意進了一次房間,對池小池抱歉道:「別怕啊,都是演戲。」

這話語內容與她歉疚的眼神都足夠真誠,只是想到上午泛舟時她冷若剃刀的眼神,池小池只覺得脖子發涼。

燈關上了。

整個房間陷入徹底的黑寂,唯有呼吸聲此起彼伏。

池小池去數呼吸聲,很好,加上他是四個,暫時沒多出那個「第五人」。

第一輪,他身處d位,也是「關巧巧」曾經站過的位置。

小辮男站a位,他單手扶著牆,朝b位的馬尾女走去,腳步像是拖在地上,沙沙作響。

屋內有光源,窗戶也並未封死,偶爾一道白閃閃的電光在天際扯過,映亮房間中四人的身影,個個都煢煢的,像極了幽魂。

小辮男纏滿創可貼的手搭在馬尾女右肩上,又冷又軟,隔著衣服馬尾女都被冰得一個激靈。

她甚至不敢回頭,邁步出發,小跑著往c位的雀斑男趕去。

雀斑男被她一掌拍得踉蹌出幾步,滿怨念地轉頭看她一眼,才一步步朝池小池摸去。

溫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池小池往前走去,心里又黑又沉,想,會不會她就在下一個轉角,垂著手,低著頭,等著我。

他不自覺把手探入兜里,靠著衛生紙符咒賜予自己的力量邁步前行。

然而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下一處牆角因為小辮男的離開而空了下來。

他依照游戲規則咳嗽一聲,又向小辮男現在所處的牆角走去。

就位之後,他抬手拍一拍小辮男的背,摸到了一手冷汗。

小辮男卻沒急著走,幽幽回頭望了他一眼,似乎在確定來者是否真的是人。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劈過,將屋中所有人的臉映至煞白。

那眼神之神經質已經不屬於一個正常人,甚至有野獸似的暗光,鈍刀似的,割得池小池神經一木。

但池小池確實能扛。

他視若無睹地站定,任小辮男向前走去。

「關巧巧」一直沒有出現,他們就在空盪盪的房子里轉著圈。

漸漸的,幾人的情緒都或多或少焦躁起來。

她什么時候會來

等待恐懼降臨,要比恐懼本身更恐怖。

池小池都轉得有點麻木了,站在牆角等待下一輪雀斑男的到來時,他沒話找話地跟奚樓貧嘴:「感覺像是老驢拉磨。」

奚樓:「驢,你好。」

池小池:喲呵,會懟人了。

等了一會兒,奚樓說:「驢,你怎么不說話了。」

池小池用牆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借以掩飾自己的腿軟。

見池小池還不說話,奚樓沉默片刻:「跟我說點什么。」

雖然池小池人皮嘴賤還欠抽,但他膽小奚樓還是知道的。

讓他來做這樣的任務,終究還是難為他了。

池小池想了想,也體諒了奚樓這份苦心。

他感動地唱歌壯膽道:「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啦。」

奚樓:「」草泥馬,突然很想吃驢肉是怎么回事。

池小池等在原地,聽到雀斑男朝自己一步步走來,也做好了前往下一個角落的准備。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池小池正欲邁步,喉頭卻猛地一窒,被那只冷手碰到的地方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血肉一寸寸麻木凍結起來。

那不是雀斑男的手。

是一只女人的手,纖細,柔軟,卻又冷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