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周一,清晨。
這一夜,睡得並不算安穩。
李謙醒來時,隱隱覺得有些頭痛。
昨晚上床睡覺的時候,還不到十點,按說應是一覺好睡,但偏偏腦子里浮想聯翩,身邊周嫫都已經睡著許久,他才終於朦朦朧朧的睡去。且這一夜里,腦子里各種夢境,紛至沓來,攪得人難以安枕。
睜開眼睛,左右看看,過了好大一陣子,李謙才覺逐漸清醒了一些。
房間內外,仍是漆黑一片。
待眼睛逐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他摸索著找到手機看了下時間,才剛剛五點
扭頭看向身邊,周嫫好夢正酣。
不但呼吸平穩而悠長,臉上似乎還帶著一點甜美的笑容。
她最近胖了,似乎是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給了她一個最好的吃飯的理由,尤其是最近這半年,李謙一點一點見證了她是怎么從不到九十斤變成一百一十斤的
房間里的暖氣燒得很熱,讓人醒來就覺得有點口渴。
搭在周嫫身上的被子,有著一道動人心魄的曲線隆起那里,是他們的孩子,已經成型的一個小生命。
還有大約一個月,就要呱呱墜地。
李謙側著身子,就這么看著周嫫、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看著她腹部那個撐起了被子的高高的隆起。
目光似乎驚動了她。
她突然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過來。
黑暗中,李謙笑笑,湊過去親了她一下,小聲道:「睡吧,睡吧,還早呢」
周嫫呢喃兩聲,也聽不清她說了些什么,似乎想側身靠過來,但最近越來越大的肚子,給她的生活起居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想翻個身,都覺得別扭、不太敢動,李謙把胳膊伸過去,輕輕地拍打她的肩膀,安撫道:「睡吧,睡吧」
周嫫伸手,抱住她的胳膊,眼睛眨了幾下,又無力控制一般地閉上了,嘴唇張開幾下,似乎呢喃了幾句什么,但還沒等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就已經因為抱住了那條胳膊,隨後就又一下子睡了過去。
待她睡穩,李謙笑笑,小心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又輕手輕腳地幫她把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到被子里,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又趴過去,隔著被子在她小腹的隆起處親了一下,這才翻身起床。
然後,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刷牙洗臉穿衣服,喝杯水,稍事休息,出門跑步、鍛煉、打拳。
不光是黎明前的黑暗,天色似乎也陰沉沉的。
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別墅小區的主路路燈已經熄滅,只在幾個路口轉角處還留了幾盞暈黃的地燈。
李謙穿著一身單薄的運動裝,在小區里慢跑。
目前安排給周嫫住的這棟別墅,是此前考慮投資的時候,齊潔和黃文娟做主替他買下來的一批,其中有兩棟裝修出來的,還有另外的幾棟,是沒裝修的。後來周嫫懷孕,李謙不想她被記者們打擾,也不願意惹什么新聞八卦之類的,就把周嫫搬過來,讓她住在了這里。
別墅區並不算太大,加一起也就四十五棟的樣子,跟目前他和王靖露住的那棟大別墅所在的那個別墅區,是不好比的。
即便是慢跑,二十分鍾也夠在別墅里溜達一圈了。
身體慢慢熱起來,天色也似乎開始一點一點的亮起來。
在別墅區的中心地帶,有一個不大的人工湖。
四周無人,天色朧明。
一段慢跑之後,覺得心漸漸安定不少,李謙迫使自己的心更加的冷靜下來,慢慢地在湖邊打拳。
兩通拳打完,已經是一身的汗。
此時的天色,是真的開始亮起來了。
慢慢走回去的時候,身體很熱,但心里,倒真的是逐漸安定了下來。
似乎就連夢境中那些讓人不安的隱隱提示,此刻也隨著心境的安定、心情的好轉,都正在逐漸的消失。
是的,今天是周一,上周的國內電影票房榜,再有幾個小時就要公布了。
這是他在這個時空對電影行業的第一次親身嘗試,而現在,馬上就要知道這部電影的首周票房了如果勉強類比,這或許應該算是一次入學考試
他不想失敗,甚至,因為攜帶著如此巨大的先知優勢與模板借鑒的優勢,他不但不接受失敗,甚至在內心深處要求自己必須大勝
而且還要勝得漂亮
否則,他就會感覺自己對不起我的野蠻女友這個名字
以及腦海深處的那部電影
盡管事實上來說,導演不同、演員不同、電影的社會背景也不同,使得兩部電影,已經在很多地方都並不一致了。
一路溜達回去的路上,李謙還忍不住想:其實是沒有必要多余擔心的。
前天、昨天,以及再往前的2月13日周五,調查公司方面傳過來的調查數據,包括各地的排片率,也包括上座率,都反映出,我的野蠻女友的首周,絕對可以拿到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
只是,事到臨頭,即便是他,即便是他已經擁有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成功,即便他自己心里很清楚這部電影的成色,也很清楚它在另外那個時空中的賣座程度,可是,在過去的這幾天里,他仍是忍不住要擔心。
就連最近幾天給廖遼錄音的時候,都會經常的走神。
或許是因為這第一周的票房,實在是太過重要吧
李謙起床的時候,在房間里走動、開門的聲音,已經驚醒了保姆,等李謙鍛煉完了回去,周嫫還沒醒,但保姆已經做好了早餐。
李謙洗個澡,簡單吃了點東西,又叮囑幾句待會兒周嫫醒來之後的話,這才出門,開著車去公司。
他趕到公司樓下的時候,時間甚至還不到七點
然而,當電梯來到八樓,李謙出了電梯,卻愕然發現,八樓辦公區的幾盞主燈竟然是開著的
辦公區當然空無一人。
保安本來還在打瞌睡,聽見動靜一抬頭,卻看到了李謙,趕緊站起身來問好,「李總早上好」
李謙此時有些愕然,點點頭,「早上好誰在」
保安道:「齊總」
頓了頓,又道:「六點多一點就來了」
李謙點點頭,一邊邁步進門,一邊微微抿起嘴唇。
「我睡不著了,就干脆起來了,反正也閑著沒事兒,就過來公司處理點昨天沒處理完的事情。」齊潔幫李謙端來一杯咖啡,然後才在他身邊坐下,笑著問:「你干嘛來那么早也是睡不著了」
李謙笑笑,聳聳肩,「我還好」
是的,也只能算是還好。
在外行看來,做導演的,把一群大明星隨意擺布,做明星的,走到哪里都星光熠熠,卻殊不知,越往上走,享受著越多的權力和榮光,就要承擔相應的巨大壓力這種壓力,在很多時候甚至能把一個非常堅強的人給壓垮
所以,某個平常待人接物溫文儒雅的人,在片場很可能會暴躁之極
所以,某個一致公認的銀幕硬漢,可能會在某個時刻痛哭流涕
所以,某個面對粉絲和影迷,會不厭其煩地面帶微笑為他們簽名、跟他們合影的大明星,可能在某些時刻會對身邊的工作人員破口大罵,毫無風度可言
不是什么公開場合下的虛偽與表演,也不是什么私底下的脾氣暴戾,其實很多時候,很有可能只是因為壓力太大了
大到讓人無法控制自己
我的野蠻女友毫無疑問是一部優秀的商業電影,不管是另外那個時空的那一個版本,還是眼下李謙導演的這一個版本,這一點都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時空是不同的,民情是不同的,觀念是不同的,潮流也是不同的,甚至就連電影本身,也已經是不同的。
李謙既有把握,又沒有把握。
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只能耐心地等待結果出來,甚至可以說是等待市場給自己一個評判的時候,他也會內心焦灼。
不過還好,越是臨近了這一刻,他反倒是逐漸地平靜了下來。
但齊潔卻似乎壓力大到了很難控制住的情況。
這一周的奔忙,這一周的寢食難安,讓她顯得有些消瘦,臉色不是太好,還隱隱約約有一點黑眼圈。
然而這個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沒用的。
李謙深知,不管是自己,還是齊潔,需要的只是那份成績單。
成績單出來了,好也罷,不好也罷,這種焦灼的心態,都會很快就為之釋然。
所以,他坐在那里,點上一根雪茄,慢慢地抽著,時不時地端起杯子啜飲一口苦澀的咖啡,偶爾抬起頭時,看齊潔坐在辦公桌後強自鎮定地處理事情,卻並沒有在這個時候,給她以任何的安慰。
他們,只是耐心地等待著。
當然,在這樣一個清晨,還有很多人都是寢食難安的,而且大家也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一大早就起床,心不在焉地做著平常每天都會去做的那些事情。
起床,洗漱,穿衣,抽煙,等等。
然後,或耐心、或滿懷焦慮地等待著某個結果。
內心里既隱隱有所推測、有所感覺,又茫然不知到底會怎樣。
這個清晨,在成都府的某做酒店里,陸平是這樣的。
在應天府的某座酒店里,鄭原也是這樣的。
史無前例的一次大爆發的情人節檔期,固然肯定會讓每一個趕在了這個檔期的影片都有不小的斬獲,但誰都希望自己是收獲最大的那一個
天色亮了。
天色大亮了。
街道上開始車水馬龍。
街道上開始擁堵不堪。
八點了。
八點半了。
九點了。
公司里開始來人了。
打招呼的聲音,此起彼伏。
陸敏是八點四十到的,敲開門進去,就看到兩位大老板正在房間內無語默坐。
齊總在批文件,但半天都不翻一篇,迥異於往常的一目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