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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未知 3883 字 2021-01-13

不一時,仵作行人來伺候,紙札打卷,鋪下衣衾,西門慶要親與他開光明,強著陳敬濟做孝子,與他抿了目,西門慶旋尋出一顆胡珠,安放在他口里。登時小殮停當,照前停放端正,合家大小哭了一場。來興又早冥衣鋪里,做了四座堆金瀝粉捧盆巾盥櫛毛女兒,一邊兩座擺下。靈前的彝爐商瓶、燭台香盒,教錫匠打造停當,擺在桌上,耀日爭輝。又兌了十兩銀子,教銀匠打了三副銀爵盞。又與應伯爵定管喪禮簿籍:先兌了五百兩銀子、一百吊錢來,委付與韓伙計管帳;賁四與來興兒管買辦,兼管外廚房;應伯爵、謝希大、溫秀才、甘伙計輪番陪待吊客;崔本專管付孝帳;來保管外庫房;王經管酒房;春鴻與畫童專管靈前伺候;平安與四名排軍,單管人來打雲板、捧香紙;又叫一個寫字帶領四名排軍,在大門首記門簿,值念經日期,打傘挑幡幢。都派委已定,寫了告示,貼在影壁上,各遵守去訖。只見皇庄上薛內相差人送了六十根杉條、三十條毛竹、三百領蘆席、一百條麻繩,西門慶賞了來人五錢銀子,拿期服生回帖兒打發去了。吩咐搭采匠把棚起脊搭大些,留兩個門走,把影壁夾在中間,前廚房內還搭三間罩棚,大門首扎七間榜棚,請報恩寺十二眾僧人先念倒頭經,每日兩個茶酒伺候茶水。

花大舅、吳二舅坐了一回,起身去了。西門慶交溫秀才寫孝帖兒,要刊去,令寫「荊婦奄逝」,溫秀才悄悄拿與應伯爵看,伯爵道:「這個禮上說不通。見有如今吳家嫂子在正室,如何使得?這一出去,不被人議論!就是吳大哥,心內也不自在。等我慢慢再與他講,你且休要寫著。」陪坐至晚,各散歸家去了。

西門慶晚夕也不進後邊去,就在李瓶兒靈旁裝一張涼床,拿圍屏圍著,獨自宿歇,止春鴻、書童兒近前伏侍。天明便往月娘房里梳洗,穿戴了白唐巾孝冠孝衣、白絨襪、白履鞋,[糹至]帶隨身。

第二日清晨,夏提刑就來探喪吊問,慰其節哀。西門慶還禮畢,溫秀才相陪,待茶而去。到門首,吩咐寫字的:「好生答應,查有不到的排軍,呈來衙門內懲治。」說畢,騎馬去了。西門慶令溫秀才發帖兒,差人請各親眷,三日誦經,早來吃齋。後晌,鋪排來收拾道場,懸掛佛像,不必細說。

那日,吳銀兒打聽得知,坐轎子來靈前哭泣上紙。到後邊,月娘相接。吳銀兒與月娘磕頭,哭道:「六娘沒了,我通一字不知,就沒個人兒和我說聲兒。可憐,傷感人也!」孟玉樓道:「你是他干女兒,他不好了這些時,你就不來看他看兒?」吳銀兒道:「好三娘,我但知道,有個不來看的?說句假就死了!委實不知道。」月娘道:「你不來看你娘,他倒還掛牽著你,留下件東西兒,與你做一念兒,我替你收著哩。」因令小玉:「你取出來與銀姐看。」小玉走到里面,取出包袱,打開是一套緞子衣服、兩根金頭簪兒、一技金花。把吳銀兒哭的淚如雨點相似,說道:「餓早知他老人家不好,也來伏侍兩日兒。」說畢,一面拜謝了月娘。月娘待茶與他吃,留他過了三日去。

到三日,和尚打起磐子,道場誦經,挑出紙錢去。合家大小都披麻帶孝。陳敬濟穿重孝[糹至]巾,佛前拜禮,街坊鄰舍、親朋長官都來吊問,上紙祭奠者,不論其數。陰陽徐先生早來伺候大殮。祭告已畢,抬屍入棺,西門慶交吳月娘又尋出他四套上色衣服來,裝在棺內,四角又安放了四錠小銀子兒。花子由說:「姐夫,倒不消安他在里面,金銀日久定要出世,倒非久遠之計。」西門慶不肯,定要安放。不一時,放下了七星板,擱上紫蓋,仵作四面用長命釘一齊釘起來,一家大小放聲號哭。西門慶亦哭的呆了,口口聲聲只叫:「我的年小的姐姐,再不得見你了!」良久哭畢,管待徐先生齋饌,打發去了。闔家伙計都是巾帶孝服,行香之時,門首一片皆白。溫秀才舉薦,北邊杜中書來題銘旌。杜中書名子春,號雲野,原侍真宗寧和殿,今坐閑在家,西門慶備金帛請來。在卷棚內備果盒,西門慶親遞三杯酒,應伯爵與溫秀才相陪。鋪大紅官題旌,西門慶要寫「詔封錦衣西門恭人李氏柩」十一字,伯爵再三不肯,說:「見有正室夫人在,如何使得!」杜中書道:「曾生過子,於禮也無礙。」講了半日,去了「恭」字,改了「室人」。溫秀才道:「恭人系命婦,有爵;室人乃室內之人,只是個渾然通常之稱。」於是用白粉題畢,「詔封」二字貼了金,懸於靈前。又題了神主。叩謝杜中書,管待酒饌,拜辭而去。

那日,喬大戶、吳大舅、花大舅、韓姨夫、沈姨夫各家都是三牲祭桌來燒紙。喬大戶娘子並吳大妗子、二妗子、花大妗子,坐轎子來吊喪,祭祀哭泣。月娘等皆孝髻,頭須系腰,麻布孝裙,出來回禮舉哀,讓後邊待茶擺齋。惟花大妗子與花大舅便是重孝直身,余者都是輕孝。那日李桂姐打聽得知,坐轎子也來上紙,看見吳銀兒在這里,說道:「你幾時來的?怎的也不會我會兒?好人兒,原來只顧你!」吳銀兒道:「我也不知道娘沒了,早知也來看看了。」月娘後邊管待,俱不必細說。

須臾過了,看看到首七,又是報恩寺十六眾上僧,朗僧官為首座,引領做水陸道場,誦《法華經》,拜三昧水懺。親朋伙計無不畢集。那日,玉皇廟吳道官來上紙吊孝,就攬二七經,西門慶留在卷棚內吃齋。忽見小廝來報:「韓先生送半身影來。」眾人觀看,但見頭戴金翠圍冠,雙鳳珠子挑牌、大紅妝花袍兒,白馥馥臉兒,儼然如生。西門慶見了,滿心歡喜。懸掛材頭,眾人無不誇獎:「只少口氣兒!」一面讓卷棚內吃齋,囑咐:「大影還要加工夫些。」韓先生道:「小人隨筆潤色,豈敢粗心!」西門慶厚賞而去。

午間,喬大戶來上祭,豬羊祭品、金銀山、緞帛彩繒、冥紙炷香共約五十余抬,地吊高撬,鑼鼓細樂吹打,纓絡喧闐而至。西門慶與陳敬濟穿孝衣在靈前還禮。喬大戶邀了尚舉人、朱堂官、吳大舅、劉學官、花千戶、段親家七八位親朋,各在靈前上香。三獻已畢,俱跪聽陰陽生讀祝文曰:

維政和七年,歲次丁酉,九月庚申朔,越二十二日辛巳,眷生喬洪等謹以剛鬣柔毛庶羞之奠,致祭於故親家母西門孺人李氏之靈曰:嗚呼!孺人之性,寬裕溫良,治家勤儉,御眾慈祥,克全婦道,譽動鄉邦。閨閫之秀,蘭蕙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鸞凰。藍玉已種,浦珠已光。正期諧琴瑟於有永,享彌壽於無疆。胡為一病,夢斷黃粱?善人之歿,孰不哀傷?弱女襁褓,沐愛姻嬙。不期中道,天不從願,鴛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悠悠情誼,寓此一觴。靈其有知,來格來歆。尚饗。

官客祭畢,回禮畢,讓卷棚內桌席管待。然後喬大戶娘子、崔親家母、朱堂官娘子、尚舉人娘子、段大姐眾堂客女眷祭奠,地吊鑼鼓,靈前吊鬼判隊舞。吳月娘陪著哭畢,請去後邊待茶設席,三湯五割,俱不必細說。

西門慶正在卷棚內陪人吃酒,忽前邊打的雲板響。答應的慌慌張張進來稟報:「本府胡爺上紙來了,在門首下轎子。」慌的西門慶連忙穿孝衣,靈前伺候。即使溫秀才衣巾素服出迎,左右先捧進香紙,然後胡府尹素服金帶進來。許多官吏圍隨,扶衣帶,到了靈前,春鴻跪著,捧的香高高的,上了香,展拜兩禮。西門慶便道:「老先生請起,多有勞動。」連忙下來回禮。胡府尹道,「令夫人幾時沒了?學生昨日才知。吊遲,吊遲!」西門慶道:「側室一疾不救,辱承老先生枉吊。」溫秀才在旁作揖畢,請到廳上待茶一杯,胡府尹起身,溫秀才送出大門,上轎而去。上祭人吃至後晌方散。

第二日,院中鄭愛月兒家來上紙。愛月兒進至靈前,燒了紙。月娘見他抬了八盤餅饊、三牲湯飯來祭奠,連忙討了一匹整絹孝裙與他。吳銀兒與李桂姐都是三錢奠儀,告西門慶說。西門慶道:「值甚么,每人都與他一匹整絹就是了。」月娘邀到後邊房里,擺茶管待,過夜。

晚夕,親朋伙計來伴宿,叫了一起海鹽子弟搬演戲文。李銘、吳惠、鄭奉、鄭春都在這里答應。西門慶在大棚內放十五張桌席,為首的就是喬大戶、吳大舅、吳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韓姨夫、倪秀才、溫秀才、任醫官、李智、黃四、應伯爵、謝希大、祝實念、孫寡嘴、白賚光、常峙節、傅日新、韓道國、甘出身、賁第傳、吳舜臣、兩個外甥,還有街坊六七位人,都是開桌兒。點起十數枝大燭來,堂客便在靈前圍著圍屏,垂簾放桌席,往外觀戲。當時眾人祭奠畢,西門慶與敬濟回畢禮,安席上坐。下邊戲子打動鑼鼓,搬演的是韋皋、玉簫女兩世姻緣《玉環記》。不一時吊場,生扮韋皋,唱了一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