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無劍不可平(1 / 2)

農歷五月廿四,小暑。

劍山腳下的破廟里,有一座塑像毀壞之後,柳依白很快便將那些散沙用一口大缸裝好,然後讓李扶搖去山上砍了一根劍木,然後破天荒的用佩劍野草作為工具,將這一根劍木削成了一塊靈位,成了之後,並沒有馬上放在那座塑像原來的地方,反倒是叫來了謝陸,讓小師妹用劍刻字。

劍山下三人,謝陸雖然從來都是以劍道為重,不喜歡去鑽研其他東西,可並不意味著這位謝氏的傳人便什么都不精,實際上一向是所學駁雜的大師兄洗初南對小師妹的一手娟秀小字都一直贊不絕口,說是字字意氣十足,現如今由謝陸來書寫靈位牌位上的東西,想來洗初南在天之靈,應該是會很開心的。

柳依白拖出自己塑像下的一壇子酒,給洗初南靈位前擺了一個碗,倒滿之後,柳依白拿起酒壇子往自己嘴里灌了好幾口酒,之後才無奈道:「大師兄,你這般作為,要是放在幾千年前,不得被天底下的劍士都稱贊一番個個都豎起大拇指說你真是有英雄氣概,不辱劍士兩字。只不過有啥用,人都沒了,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到現在則是更過分,你做這些事,除去咱們這座山上念你的好。天底下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山上修士,說不定躲在某個地方笑你不自量力,笑你蠢,可也沒什么辦法,以前咱們還可以仗劍去講道理,現在啊,不好說,道理都在別人身上啊。」

就站在門內的謝陸看著柳依白一個人自顧自念叨,看過幾眼之後,便輕飄飄的離開這間破廟,她性子一向清冷,說不出太多的東西,但實際上心底,也沒那么雲淡風起。

劍山腳下破廟三人外加一位陳嵊,四個人都是劍山老祖宗的弟子,只不過四人拜師的方式各有不同,洗初南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抱上了山,依著老祖宗的話來說,就是這般資質原本走不到這么遠的,只是多虧了他的性子,才能多往前面走了幾步,而謝陸則是謝氏一族最後的傳人,當年劍仙謝沉戰死在妖土之後,謝氏一族的全部後人便都留在了劍山,這不過當日劍山大戰,戰死者也頗多,最後竟然只剩下一脈相傳,走到謝陸這里之後,便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了,當時身抱家傳名劍小雪的謝陸拜入老祖宗門下,便一心鑽研劍道,只想著有一日重現當年先祖榮光。若不是遇見陳嵊,說不定這位女子劍士,現如今的性子還要冷得多。

而柳依白,實際上走上修行大路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這位劍士早年曾經在世俗江湖之中打滾,因為天資實在是不錯,很快便一枝獨秀,甚至還有過天下第一劍客的說法,後來登上劍山之後,也並未因為成為劍士時間太遲而在境界上走的緩慢,反倒是很快便趕上洗初南和謝陸的腳步,三人幾乎是並駕齊驅,若不是劍山上的輩分並非是以先上山還是後上山來劃分,而是以年齡大小來劃分的,柳依白便是妥妥的小師弟。

至於陳嵊,這位天資在四人之中最高的家伙,少年時代上山之後,無論是劍道還是境界都走的飛快,後來遇到瓶頸,便不願意再呆在劍山,反而下山游歷,這些年以來常常出沒於妖土,找尋境界高深妖土修士磨礪劍道,境界倒是一點都沒落下,境界雖說也沒比劍山上這三位高,但若是真要是生死一搏的話,陳嵊不會贏得太過於艱難。

出了破廟的謝陸來到那塊大青石旁,面無表情的跳上去坐下,抱劍看著遠處。

雖然她性子清冷,但已經與洗初南和柳依白在劍山腳下的破廟朝夕相處的這么些年,若是再沒有任何感情,才真算是鐵石心腸。

只是現如今這局面,她無能為力,就算是山上的老祖宗也是如此。

在破廟那邊的空地上,這些日子經常下山來的老儒生的李扶搖正在空地上對弈。

棋盤是在地上隨意畫就的,棋子則是在山道上找的碎石磨成的,黑白分別。

李扶搖執黑,老儒生執白。

兩人下了一階超過五十手,棋盤上的局勢卻是黑子全面占優,白子岌岌可危,似乎隨時便能落敗。

老儒生神情平淡,手里夾起一顆白子,落子之後,竟然是盤活了整個棋局,原本看起來已經險象環生的白子在這個時候,便如同絕處逢生,好似已經快要枯死的老樹,不知為何枯木逢春,一下子變得生機勃勃。

李扶搖低頭沉思,想著接下來要放在何處。

老儒生的書箱就在一旁,下棋之前他曾拿出一本聖賢所著書籍用來墊在屁股下,讓李扶搖一陣咋舌,只不過老儒生卻是不以為意,依著他來說,這便是聖人道理都在了腦子里了,這書上內容就沒什么用了,能用來墊屁股也好,還是用來點火也罷,才算是還有些作用。李扶搖對此無言以對,雖然不贊成,但也並不反對。

這位老儒生走過的路太多,見過的風景也不少,只是不知道書上道理知道的好像是不太多,因此才總背一個書箱,由此惡補

落下一枚黑子之後,勉強穩住局面,李扶搖主動發問道:「洗師叔前些天下山,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只不過這兩日柳師叔和謝師叔都有些奇怪,應當便是洗師叔出了些事情,老先生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儒生皺著眉頭,「你的兩位師叔都不願意告訴你,你覺得問老夫就能有個答案」

李扶搖灑然笑道:「有些人,算是局內人覺得不好開口,但老先生怎么都算不上局內人,有什么不好說的,再說了,我和老先生怎么來看,都算是有些香火情嘛。」

老儒生搖搖頭,第一次覺得面前的這個少年郎有些不要臉皮,只不過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沒有直接開口,反倒是問道:「李扶搖,你練劍時日已經不短,你給老夫說說,這山河里除去那些老不死的聖人劍仙外,誰最厲害」

李扶搖詫異道:「老先生莫非是隱世高人,功參造化」

老儒生也是一頭霧水,相問道:「怎么說」

李扶搖笑著搖頭,他才不會告訴面前的這位老先生,自己之前的說法是之前忙於生計的時候看過的那些話本小說里常有的東西。

老儒生不深究此事,沉默片刻,笑著開口,「聖人不出,山河之間也能排出一些修士來,只不過都是儒教道教佛教三家而已,當年有一份山河榜,榜上十人便算作是聖人之下的最強手,現如今山河里好像對於這份榜單沒那么在意了,畢竟這山河里的修士動輒便是數百年上千年的光陰可活,一份榜單這么些年不換,你自己都會覺得厭煩。不過你得知道,那座延陵學宮的掌教,沉斜山的觀主,還有極西佛土的那位慧果大師,三人怎么說也是前五的修士,只不過第一,還得算是沉斜觀的觀主梁亦,這位號稱只差半步就能跨過最後一道門檻走入滄海成聖的觀主,功參造化,一身所學雜而精,沉斜山加上家大業大,現如今只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和他扳手腕子,就算是當年延陵學宮的掌教,在梁亦臨門之後,也是避而不見,如此人物,的確說得上是山河第一人。」

李扶搖皺眉道:「提及這位觀主,那就是說洗師叔下山和他有關」

老儒生眼里露出贊許的神色,但並未說透,「一位朝暮境的劍士對著一位登樓境巔峰的觀主出劍,本來就是一劍愚蠢的事情,可是有人願意去做,誰都攔不下的,不管是你還是說這山上的許寂,亦或是你兩個師叔,一門師兄弟四個,依著老夫來看,陳嵊是個急性子,喜歡把什么都表露出來,洗初南性子其實和陳嵊差不多,只是很懂得壓制,現如今不想壓制了,怎么辦,就去順著性子遞出一劍嘛,死得其所你說用在這里,合不合適」

李扶搖深思很久,問道:「洗師叔不會無緣無故出劍,那位觀主遠在沉斜山,洗師叔若是說是為了什么性子要去出上一劍的話,一點都說不通,那便是說,觀主要登臨劍山」

老儒生贊許的看著他,笑著說道:「李扶搖,你這腦子練劍是浪費了,不如跟老夫一起讀書,說不定什么時候你就成了一個像是儒家前賢那般能夠為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這可比成個什么劍仙要值當的多。」

李扶搖扯了扯嘴角,沒有應答,只是看著謝陸從遠處抱劍走過來,老儒生閉嘴不言,對於這山腳下的三人,他最不願意招惹這個冷冰冰的女子劍士,生怕她一言不合便是一劍遞出,他這把老骨頭,可是好像禁不起她刺上幾劍。

李扶搖放下棋子,投子認輸,對於棋道一途,他本來便不算是如何精通,當年要學這圍棋,不過是想著多混口飯吃,後來穩定之後便沒有多花心思去鑽研,現如今棋力不高也很正常,之前和王偃青下棋的時候,實際上被嫌棄的很慘,老儒生估計也是知曉,才在開局故意相讓。

謝陸走過來之後,看著李扶搖,問了一句,「比劍」

李扶搖站起身,按住腰間的青絲,點了點頭。這些時日他吃夠了苦頭,但對劍道大有裨益,比起去年才跨過第二境,現如今幾乎已經是要摸到了劍氣境的門檻,只不過對上謝陸,始終是不占優,之前李扶搖通過一手不錯的劍招,讓謝陸的衣角破了一個洞,雖然當時比劍之後輩謝陸誇了幾句,可之後第二天,他便發現自己的這位謝師叔明顯要比之前要厲害許多了,這一次不說是撐下幾十招,就連十招都沒有撐下。

李扶搖想起這件事,除去苦笑之外,別無他法。

比劍之前,李扶搖偷偷看了看自家謝師叔的表情,覺得這次比劍不會有啥好下場,只不過也沒想其他的,腰間青絲出鞘之後,一如既往的以謝陸教的劍招起勢,然後輔以柳依白所說的劍氣作為開局,只不過一劍遞出之後,便被謝陸以小雪打在他手腕上,青絲險些脫手,最後雖說還是握住,但下一劍,小雪便已經要抹過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