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舊事重提(1 / 2)

小暑時節之後的大暑時節,老祖宗許寂下山去山腳破廟前分別見過了兩位徒弟,先是見的謝陸,對這位按理說應當是家世不差的女弟子,許寂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後在破廟前待了很久,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許寂便轉頭去尋柳依白,而至始至終都沒有搭話的謝陸,神色淡然。

破廟里,柳依白先是拖出一壇子酒丟給自己的這個師父,然後才從自己塑像下再拖出一壇子酒,也不講究,就一屁股坐在塑像前面的石台上,驚起不少灰塵。

許寂沒好氣說道:「拿個碗來」

柳依白不情不願的從塑像下面再丟出來一個不大的酒碗。

許寂拿袖口胡亂擦了擦,這才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罵道:「柳依白,你還真是知道尊師重道」

柳依白縮了縮脖子,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又不怎么喝酒,好酒給你喝,浪費了。」

許寂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只是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碗酒,然後就沉默不言的看著柳依白。

柳依白被老祖宗看得瘮得慌,摸了摸臉頰,無所謂的說道:「行了,反正都死過一次了,現如今算是真正告別這座山河,有什么大不了的,咋了,我都看得開,你還舍不得」

許寂神情黯然,這是這位一向強勢的老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子面前表露出如此情緒。

柳依白喝了好幾口酒,不自覺的去摸著腰間野草的劍柄。

許寂嘆了口氣,「當年那一劍,為師的確是為你們出的,雖然依著你們來看,好像那一劍出或者是不出,都沒有什么關系,但實際上這些年,為師的心底很不好受。」

柳依白咂咂嘴,「沒人怨你,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不惜耗費這些修為吊住咱們三個這殘魄,難不成還能讓我們恨你不成」

許寂默然無語。

柳依白放下酒壇子,看了看身後的塑像,走過幾步,來到老祖宗許寂身旁,而他比肩而立,然後打量了幾眼,居然是有些訝異的開口道:「咦,我記著你以前比我高上不少啊,咋矮了」

許寂露出一絲笑意,拍了拍他的腦袋,斥道:「凈胡說。」

柳依白不以為意,只是始終樂呵呵笑道:「你一個人就扛起了一座山,能不把你壓得直不起腰來嗎」

許寂揉了揉這個家伙的腦袋,只是又倒了一碗酒,這次喝得很開心。

實際上山腳破廟里的三人,以劍氣稱雄的柳依白算是最不對他性子的弟子了,大師兄洗初南是從小在山上長大,性子安靜,在劍道上走得不算是快,但是極穩,這種劍士無論依著誰來看都會很放心,謝陸則是一心都在劍道上,天生便適合練劍,陳嵊天資最高,性子最歡脫,倒是讓人討厭不起來,只是柳依白,雖說在劍氣一途上走得極遠,但實際上一直吊兒郎當,若不是如此,其實成就會不止於此,也就是這樣,讓許寂其實有些恨鐵不成鋼,沒有出那一件事之前便有些不滿意他,等到那件事之後,許寂一劍斬殺那位道門修士,斷絕成就劍仙的機會,而這三人都不得不依附於這座塑像之後,柳依白和許寂的關系便顯得很微妙,兩人之間的隔閡便越來越多,老祖宗許寂這些年久居山上,而柳依白三人則是在山腳定居。

現如今兩人敞開心扉,算是打消最後一絲兩人之間的隔閡。不過是不是為時已晚,兩人都沒有去想,也沒有開口說出來。

最後的最後,老人要轉頭走出破廟的時候,柳依白忽然喊住了他。

許寂轉過頭,柳依白皺眉道:「你總得讓扶搖知道,他柳師叔不是因為小氣,才不把腰間劍送給他的,相比較小師妹和大師兄,我柳依白對劍的重視程度,可能是最高的。」

許寂笑著搖頭,「你柳依白什么時候會關心這些東西了」

柳依白懊惱道:「事到如今,我還真是有擔心他以後成了朝青秋那樣的人物,到時候陳嵊肯定是要提的,小師妹和大師兄也少不了,萬一就是因為我沒有送劍給他,他便不提我的名字,那就真是他娘的虧大了。」

許寂有些無語,但心情覺得極好。

來到破廟外的空地之後,賴著不走的道種葉笙歌這些天一直都待在破廟前,晚上不知蹤影,但明天幾乎都是在那塊大青石旁,看著她種下的那顆桃花。

而李扶搖則是在遠處的空地上,盤坐悟劍,興許是不太高興這位道種,因此一直把距離拉得很遠。

許寂先是在道種葉笙歌身旁站了一會兒,打量了好幾眼這位道種,畢竟是梁溪沉斜山的未來,這些年山河中一直傳言這位道種如何如何厲害,這讓許寂都算是有些好奇之心,只不過看過幾眼之後,葉笙歌沒有搭理他,他也就懶得多說,劍山再落魄,也不見得會和這一個年輕女娃較勁。

來到李扶搖身邊之後,許寂徑直在他身旁坐下,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師父陳嵊,其實也就是我的徒弟,在加上劍山腳下你這三位師叔,就是我這輩子收過的全部弟子了。」

李扶搖驀然一驚,張了張口,想著之前在登山路山頂的所見所聞,有些意外,但說不上有什么怨恨,沉默片刻之後,還是喊了一聲師爺。

許寂慈愛的看了看李扶搖,平靜笑道:「當日上山也好,還是你在劍山修行也好,實際上都是緣法,強求不得,你若是要怨師爺鐵石心腸,也由你,只不過今日來見你,有兩件事,第一件事便是與你講些以往我對你三個師叔和你師父講的事情,第二件事則是在講完這些之後,咱們兩人,比一次劍。你意下如何」

李扶搖點點頭,正色道:「但憑師爺安排。」

許寂點頭之後坐直身子,平靜開口說道:「我與你說這世間道理不是本意,要說的只是練劍之法,山上修士三教中人,儒道佛都算是根正苗紅,唯獨只有咱們劍士,脫胎於江湖武夫,當年不過是在世俗之中打滾的山下人而已,劍祖以一己之力把劍士從山下帶到山上,算是天下劍士的福音,之後咱們劍士一脈,在山上修士之中一枝獨秀,劍仙戰力,力壓三教聖人,足足維持了數千年,六千年之前的一戰,將咱們劍士一脈打到如此局面,咱們不後悔,只不過從頭再來而已,只是劍士少了,傳承免不得就要少了些,有些金玉良言說不得就要失傳了,師爺腦子里的一些東西,趁還在,就都說給你聽,你記住多少算多少,反正法子這種東西,說不定你沒聽過,反倒是踏出了一條更好的路來,因此你要是沒記住,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之心。」

李扶搖不置可否。

許寂繼續說道:「劍士練劍,不同與三教修士修行,若真的要說,便算是煙火氣十足,因此三教修士所謂的要保持一顆心純潔無礙便要遠離塵世,對咱們劍士來說,實在是沒有意義,你下山之後,要是能夠去那些江湖走上一遭,其實也是極好,沾一沾煙火氣,未必不如閉關練劍,世俗之中的各種雜事,不要怕,遇上了便遇上了,去經歷去感受,對劍心也算不上是非得有什么壞處,你柳師叔當年便是從江湖中走出來,成就了如今這局面,難不成當年江湖經歷就是他的絆腳石,依著師爺來看,不一定的。」

李扶搖眉頭舒展,輕聲問道:「師爺,若是遇上些不能決斷的事情使心頭煩悶,影不影響劍心」

許寂反問道:「難不成這世間的劍仙就遇不上些讓心頭煩悶的事情」

李扶搖露出笑容,只是這只言片語他便懂了。

許寂笑著點頭,「世上為難之事實在是太多,有些東西分不清對錯,有些又看不清黑白,要是被你遇上了,你如何選」

李扶搖想了想,搖搖頭,「扶搖不知。」

許寂指了指他膝上的兩柄劍,意思很明顯。

李扶搖試探著問道:「一劍決之」

許寂搖搖頭,指了指胸膛。

李扶搖這才點了頭。

許寂欣慰點頭,「在世上難能不做出幾件錯事,若是因為選擇錯誤便不願意去選,那才是實打實的懦夫行為。」

李扶搖正色道:「扶搖受教了。」

許寂笑著點頭,這一次開始認真講起來劍道上可能會遇上的歧路,說著該如何避免如何跨過一道道門檻,最後這位老祖宗笑著說起陳嵊,說是他這個徒弟,你的這個師父,上山之後便拽的不行,被他教訓了好幾次都不知道收斂,後來去挑釁登山路的那兩位劍仙殘魄,被陸長偃毫不留情的一劍打了個半死,隨後就安分了好久。只不過他性子天生便歡脫,在一個地方呆不久,最後離開劍山也算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扶搖和自己這位師爺說了好久,在最後,許寂囑咐他,下山之前他交給李扶搖的那盞燈籠要好好保存,雖說是比不上那佛土那盞能夠看到人前世今生的燈籠,但總歸不凡,算是山上為數不多的幾件法器之一,在對敵之中,沒有什么作用,但是平時走夜路很有用的。

李扶搖自然明白這些話的深意,於是很認真的記下了。

許寂似乎是很高興能和李扶搖說這么多,因此一時間便沒什么比劍的心思,只是絮絮叨叨的話不少,這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了說不定真要驚掉下巴,什么時候老祖宗如此健談了

最後好不容易記起正事的老祖宗指了指李扶搖膝上的兩柄劍,問道:「你用哪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