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願就此死去的第二個人(2 / 2)

那人低聲問道:「那咱們派人截殺那些諜子」

謝無奕搖搖頭,「先殺大兄好了。」

那人猛然一驚,「殺家主」

謝無奕反問道:「不然還能如何」

那人有些擔憂,「謝家上下,仍舊還有許多人聽命家主,能成」

謝無奕搖搖頭,「這次我親自動手便是,謝家那些供奉,我一只手便能盡數打殺了。」

說完這句話,謝無奕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邊空盪盪的袖管,自嘲道:「說到底,我也只有一只手了。」

那人沉默了半刻鍾,最後才低聲道:「我去打點驛館。」

謝無奕抬起頭去看那架早就看不見的馬車,平靜道:「不必了,對於大兄,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對於謝氏的愧疚,對於大兄的愧疚,似乎真是大兄一死都煙消雲散了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謝無奕一臉嘲諷。

然後這位武道大宗師,便獨自走在街道上,走向夜幕之中。

至於那架馬車,現如今的確是已經到了那處宰執府門口了。

宰執李濟親自出迎,整個大周能夠讓這位大周宰執親自迎接的人,除去那位皇帝陛下之外,就唯獨這一位,不僅能讓他親自迎接,還能讓他心甘情願。

拋開謝家,謝陳郡的這一生,其實都足夠出彩,足夠讓人覺得光彩奪目。

恐怕在大周立國的兩百多年來,都很難找到能和老祭酒相差無幾的人物。

所以讓李濟站在寒風中等,他心甘情願。

謝陳郡掀開簾子,走出馬車。

李濟拱手行禮,「見過老祭酒。」

謝陳郡一點都不客氣,「整個少梁城,朝堂之上,就只有你李濟有半分資格與我同坐一席,所以老夫推脫了這么多請柬,只來你這里,不管你是不是願意請我這個快要死的老頭子吃一頓飯,但我來都來了,你總趕不走的。」

李濟點頭笑道:「老祭酒既然來了,誰人敢趕」

謝陳郡一笑置之。

入府之時李濟忽然說道:「旁人不知道老祭酒的這次入少梁城的來意,可李濟明白,老祭酒若是有要李濟幫忙的地方,這一次李濟可能就真要拒絕老祭酒了。」

謝陳郡冷哼一聲,「老夫做事,若是自己都做不到的,朝堂上就沒旁人做得到了,做不到的,老夫不去操心,也不求人。」

李濟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只是輕聲笑道:「如此甚好。」

老祭酒再不理會他,只是緩緩前行,走在李濟身前,便好似就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一般,反倒是李濟,才像客人。

兩人來到一間不大的偏廳,早已有下人點燃火爐子,因此一走進偏廳,寒意盡散,爐子旁溫著幾壺酒,一旁的桌上便實在是寒酸,除去一碟花生米之外,其余的,竟然就只有一碟泡蘿卜。

這位宰執大人的待客之道,要是依著外人來看,想來是極為差勁的。

可老祭酒來看,正正好好。

吃夠了山珍海味,才發現遠遠不如這些腌菜小酒。

坐下之後,謝陳郡張口問道:「這酒是皇宮里的貢酒」

李濟搖搖頭,「非但不是,反倒是差得很遠,這酒不過是我在市井酒肆買的便宜貨色,一壇子酒,要不了一錢銀子。」

謝陳郡開懷大笑。

然後片刻,這位老祭酒便要讓李濟取酒來喝。

兩人對飲,一位是昔年大周廟堂上最為厲害的大都督,一位是現如今的宰執,可兩人交談內容,一點都沒有廟堂,沒有國事。

謝陳郡與李濟所言,盡數都是偃師城的風光,而李濟所言也只是少梁城的市井風光。

兩位廟堂大佬,言不盡意。

喝了半壺酒,謝陳郡把手伸出來放在火爐子前,感受著溫度,輕聲笑道:「覺得燙了,他們才會收手才是啊。」

李濟則是皺眉,「也不一定,世上多是喪心病狂之輩。」

謝陳郡輕聲笑道:「老夫之前真的覺得生死不是大事了,可到了現在,反倒是琢磨出了生死不知這四個字的味道。」

李濟何等聰明,既然能坐到大周宰執的位子上,便自然不是蠢人。

這四個字出自那封來自邊軍的戰報。

他有些疑惑的問道:「老祭酒既然要攢下香火情,為何現如今要如此行事」

謝陳郡還是笑。

李濟很快便明白了。

還是因為生死不知四個字。

謝陳郡直到現在,才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夫的諜子雖然還沒回來,但只要無奕今天來了,豈不是說老夫的猜想並沒有錯既然無錯,這香火情反倒是攢得更大了,陛下不聞不問不做,倒是最好的做法,反正不管如何都要欠下一分香火情,大一些小一些,多一些少一些,只要能解決現在的處境,想來他是不會在意的。」

李濟嘆了口氣,「陛下並未做錯,任何一個不蠢的帝王都會如此做的。」

謝陳郡心情不錯,他笑道:「老夫只是盼望今天晚上,來的人里有無奕。」

李濟又嘆了口氣,「可憐我這座府邸,成了老祭酒的棋盤。」

謝陳郡平靜道:「少梁城還找得到其他地方作為我謝陳郡的身死之地還有其他人能夠在老夫死後完全不受波及除了你李濟,沒了。」

李濟喝了口酒,輕聲道:「可老祭酒似乎不想這樣貿然死去。」

這位宰執用了貿然這個詞。

似乎有些不妥。

「要是無奕沒有做蠢事,老夫死就死了,死在誰手里不一樣嗎可是啊,他偏偏讓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看到希望,有了希望,想死都難。」

謝陳郡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句和某人一模一樣的話,「我不願意這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