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我們所做的(1 / 2)

甘河山,小邑樓。

那座竹樓在李扶搖離開之後便徹底空懸下來,這本來就是山上最好的住處,平日里都是掌門居住,李扶搖上山之後便讓李扶搖住了大約一年的光景,因為李扶搖是小邑樓的客卿,又是和掌門朝風塵關系匪淺,因此那些時間里,倒是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現如今李扶搖已經離去,這座竹樓再度空懸下來,山上一些個資歷不淺的長老便想著搬到這里來,現如今柳寧和葉舟管理著山上的事情,其余大事小事,朝風塵不會太關心,於是便由著他們商量著來,可對於這座竹樓的歸屬,卻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朝風塵對住處沒有什么要求,平日里便待在那間靜室里,除去偶爾去一趟藏劍樓,幾乎很難在別的地方看見他,柳寧和葉舟上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上報朝風塵,由他決定竹樓歸屬。

報上去之後,只得到兩個字答復。

放著。

朝風塵在甘河山上一言九鼎,既是當日在成為掌門的時候立下的威信,也是後來傳下劍經積攢起來的情分,朝風塵既然發了話,對於竹樓的爭奪便徹底落幕。

只是偶爾有人路過竹樓,還會覺得這么好一個住處,就這樣空著,實在是浪費了。

這日清晨,朝風塵睜開眼睛,從靜室里走出,看了一眼遠處已經結霜的野草,想著原來又是一個冬天快到了。

修行之人,閉關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一睜眼一閉眼,便是一個春秋過去,世事變化也好,滄海桑田也罷,終究不可改變。

朝風塵雖說絕大多數時間里是坐在靜室里打坐,並不是真正的閉關,但因為很難出來一次,對於時間的流逝,其實也很沒有概念。

看了幾眼這個世間,朝風塵想了想李扶搖離去的日子,然後便想著轉身回到靜室,可偏偏又感受到一股劍氣由遠及近,從遠處而來。

有一柄劍激射而來!

朝風塵一撩白袍,站在原地,就靜靜的這樣看著,那柄懸於他身前的鐵劍,在一丈之處停下,再不得寸進。

一個枯槁老人現身,他伸手握住那柄鐵劍,很快收劍還鞘,然後有些不可思議的開口問道:「朝風塵,你這一年便從太清來到了朝暮?」

正是當初和朝風塵共同算計那柄劍十九的北海劍冢開派祖師。

朝風塵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言語。

枯槁老人有些震撼,隨即嘀咕道:「當時便覺得你是某位劍道前輩轉世,但思來想去,即便是如此,能在短暫的三四十年里就躋身朝暮,上輩子你不得是個登樓境的大劍士?」

一年之間,從太清到朝暮,本來就已經是一個足以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修行速度,要是枯槁老人知道朝風塵真正開始修行才過了不過四五年,只怕便要暗嘆蒼天不公。

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妖孽?

相比於外人的不解,其實朝風塵倒是很清楚,自己這條路朝青秋走過,因此他走起來便能繞過世間一切彎路,曲中求直,朝青秋早已經證明了他的那條路能夠直通滄海,因此朝風塵走起來一點都不難。

不過朝風塵卻是還在考慮要不要跟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終點,雖說不一定能走到滄海,但跨過春秋,到登樓,不會是什么太困難的事情。

枯槁老人壓下心中震撼,問道:「我剛才從走過一遍甘河山,發現那山上一部分人多多少少是踏上了這條路,朝風塵,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要把甘河山變成第二個劍山?」

「即便如此,劍山走下來的是什么人,甘河山能走出什么人,你心里不知道差別?」

枯槁老人百余年前創立北海劍冢的時候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江湖宗門能成為山上仙府,即便是之後因緣際會學了劍也是傳下掌門身份,然後便獨自潛修,從未想過甘河山上能有今天這份光景。

朝風塵灑然一笑,「修為有高低,劍道無高下。」

「既然他們想練劍,我便給他們機會,即便是以後走不遠,走不到終點,又如何?劍道凋零了六千年,再這么凋零下去,你要是有幸活下去,或許在幾百年之後的某天,舉目望去,無一人用劍,無一人可稱劍士,那樣的光景你可想過?」

「我朝風塵所想,不是幾百年之後,劍士仍舊站在其余修士頭上,而是提起世間風流人物,一定會有那么好些個用劍的瀟灑人物,而不是有人翻著古籍,找來找去,也只能找出朝青秋這樣一位劍仙。」

枯槁老人皺眉道:「觀主尚且要走上劍山,又如何走不得甘河山?」

朝風塵笑道:「到了一定境界便下山去便是,為何非要在甘河山上,就算是我,在甘河山上待不了多久也要離去,去找第二個甘河山,第三個甘河山……」

枯槁老人喟然嘆道:「朝風塵,你這樣不會有善終的,以你的情況,未必不能成就又一位滄海劍仙,到時候兩名劍仙比什么都重要!」

朝風塵神色復雜,「高處有朝青秋,以後或許再加一兩個其他年輕人,山下再有我朝風塵,或許才是該有的樣子。」

枯槁老人負手而立,不言不語。

朝風塵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輕笑道:「走一趟人間,總要留下些什么的。」

來到人間,總要給人間留下些什么東西。枯槁老人咂摸著這句話的味道。

片刻之後。

枯槁老人瞪眼道:「把那座竹樓留給我。」

這句話已經無異於是告訴朝風塵他願意留下來和朝風塵一起做那些事情了。

可朝風塵卻是笑著搖頭拒絕道:「那可不行。」

枯槁老人皺眉道:「如何不行?」

朝風塵看著遠方,想著當日那條白魚化鳥,還是沒有揭露原因,只是說道:「放著吧,總有道理的。」

——

李扶搖在寧府城耐著性子等了一個月,等到風波徹底平息外加常臨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這才提出要出城的事情溫白樓早已經出城,這位楚國名將,一人一馬一戟,在解決了心里的疙瘩之後,這次離去便走得坦盪,李扶搖原本想著要看看能不能讓溫白樓去到延陵繼續統兵,那位延陵皇帝本來便是一個雄主,要是知道溫白樓的本事,想來也不會埋沒他。

不過溫白樓既然沒有想著要去延陵的意思,他便沒有開這個口。

只是到了最後,李扶搖還是沒忍住,寫了兩封信寄往洛陽城,一封自然是給延陵皇帝的,主要說的便是溫白樓的事情,外加還有之前到洛陽城的那個童顏女子以及認識的陳炳郡。

顯得有些瑣碎。

第二封信是寫給自己父親的,信里倒是簡單,直說李小雪既然已經有了昌谷先生教導,便不管如何都要走下去,萬不可讓昌谷先生為難,然後詢問了一下近況,說了句不須回信,最後還問了問葉笙歌是否還在洛陽城。

寫完落筆,等把信寄出去之後,李扶搖才想著那位道種應當是怎么都不可能還待在洛陽城的,於是便覺得浪費了筆墨。

第二日清晨,李扶搖背起劍匣,身邊只跟著魚鳧,常臨說是要回祖宅一趟。

來時走在城洞里,魚鳧險些被人揩油,回時便都覺得這座寧府城沒了生氣,就連地痞流氓都不曾看見。

魚鳧跟在李扶搖身後,大黑驢走在李扶搖前面。

魚鳧低聲開口,「公子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李扶搖輕聲道:「沒了,只是你,要好好保重,回到甘河山之後要好好練劍,說到底,這世上,不管旁人待你多好,都不如自己足夠強大,好好保護自己。」

李扶搖說著便想起一事,扭頭笑道:「以後給青泥上墳的時候,記得幫我也燒些紙錢,要是她不高興托夢給你了,以後就免了我這份。」

魚鳧難得給青泥說了句好話,「那丫頭,沒有這么薄情的。」

李扶搖走出寧府城,在官道上緩行,想了想,開說道:「我其實很想放過她,只是有些事情,有些選擇我們不得不做,要是她沒有生出那些想法,踏踏實實練劍,未來的江湖上,便會有個女俠仗劍游歷,傳為佳話,要是運氣再好一些,傳入了我的耳朵里,我說不得就要好好的喝上幾壺酒了。」

這一番話說出來,魚鳧的注意力卻完全是在李扶搖喝酒上,她笑著問道:「公子為何平日里不喝酒?」

和李扶搖相處下來已經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了,平日里李扶搖幾乎是滴酒不沾,除非是到了重要的時候才喝一些,而且喝得都不多,像是喝溫白樓對飲,喝到嘔吐的情況,這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