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丨昃晷忘餐(2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1672 字 2021-01-14

楊琦對此略為不滿,在他看來,王允誅董,到底還是為了劉家天下,而皇帝為了爭權,竟舍得將社稷與所有人的性命拿來押注,逼人就范,二者相比,皇帝玩弄權術,反倒落了下乘。一時間,楊琦倒是隱隱有些後悔,暗想自己是否上錯了船,只是當前看來,跟著王允以附驥尾,倒不如跟隨皇帝身側,在朝廷上獨占鰲頭。

「便依國家所言,只是宣室殿太過端重正式,易惹人非議,不如換個地方。」

「那就尋個讀書的地方。」皇帝一合雙手,腦中立時想到了個地方;「石渠閣如何」

皇帝遂先遣楊琦赴尚書台傳詔,移送籍冊到石渠閣,自己則與黃門侍郎射堅、丁沖二人出宣室,准備登上車馬。宣室殿外,一行車馬正停候在階下,在皇帝的金根車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恭敬的站在車前。皇帝粗略一眼看過去,發覺其他車駕的駙馬都尉、奉車郎無不是二十來歲,唯獨他年歲較長,皇帝略一思索,很快便記起了這人的身份。

這人名喚王斌,官居奉車都尉,是皇帝的親舅舅,生母王美人的哥哥。

「舅父。」皇帝回憶起了腦子里對王斌少得可憐的記憶,那是初平元年自己剛登基不久,按照慣例新天子要恩賞後族,故而王斌奉詔帶妻子到長安覲見,獲賞宅第田業,並拜為奉車都尉。由於董卓沒有再樹立一個強勢外戚的意思,王斌也沒表現出那個能力,故而這三年來一直規規矩矩,低調做人,很多時候別說董卓,就連皇帝也不一定記得起他來。

但今時不同往日,皇帝欲謀求大權,身邊正缺那些能力其次,忠心為上的臣子,現在有王斌這個自家人在,皇帝可以放心大膽的用。於是王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瞬間超過了楊琦。

王斌沒有料到皇帝會特意與自己說話,連忙跪地稽首:「臣斌見過君上。」

有漢一代,臣子一般都稱呼皇帝為陛下或是國家,只有跟皇帝親近的大臣或者天家親戚才能稱呼為君上,所以王斌的稱呼與其他人不一樣,這也算是他僅存的特權與榮譽。

「舅父且起來。」皇帝伸手虛扶了一下,一旁的黃門侍郎射堅很自覺的越過皇帝,上前將瘦弱的王斌從地上扶起。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便宜舅舅,皇帝心底里一絲親情禁不住涌了出來;「你身子一向虛弱,駕車這等小事自有駙馬都尉和奉車郎去做,你又何必親力親為呢」

「臣無德而食君祿,唯有侍奉國家以謝大恩。」王斌固執的說道,當初自己的妹妹王美人被何後毒死,自己無能為力。如今外甥做了皇帝,又怎么能不上心記得在初平元年奉詔來長安的時候,有人勸他不要去,說是長安紛亂,天子無權,去了混不了什么好官職。但他真的只是為了一個官職而去的么到底是為了什么,恐怕也只有王斌自己知曉了。

「驅馳車馬是侍奉,秉政尚書也是侍奉,舅父應該做大事。」皇帝俯身在王斌耳邊輕聲說完,也不等王斌身子僵直,有什么回應,就寬慰般的拍了拍王斌的肩膀,抬步上車了。

沒過多久,車廂里又傳出皇帝清晰的聲音:「這世上哪有讓舅父在軒前駕馬,外甥安坐於內的道理奉車都尉王斌,既是母族,便當一敘親倫,以盡孝義,請舅父上車驂乘。」

皇帝鮮見的親近母族,讓丁沖與射堅都察覺出不一樣的意味,他們沒有聽到皇帝對王斌說的悄悄話,只是憑皇帝的態度就能看出,王斌飛黃騰達,不過是時機問題。

對此,兩人的心境就各不一樣了,黃門侍郎丁沖無端氣惱,冷著臉登上另一輛副車,而射堅則是喟然一嘆,丁沖出身關東,與王允、鍾繇等人交好,最熱衷於士人秉政,厭棄外戚與宦官,如今見皇帝似乎有讓外戚復燃的苗頭,怎能不氣

射堅出身扶風大族,自幼聰慧,德才兼備,但也不是迂腐頑固的人,他與丁沖最大的不同就是知道變通,這也是他們身後所各自代表的關東與關西士人處事原則的最大不同。皇帝相邀,王斌既想推辭以證清白,又不願貿然登車,顯得熱衷於此,尤其是在丁沖不發一言,甩袖而去的檔口上,他的一舉一動,可是有無數人盯著的。

正在王斌為難之際,射堅的舉動無疑是雪中送炭,他對王斌執了一禮,既恭敬,又不顯得過於諂媚:「陛下要申明孝悌,王都尉若是推脫,豈不是辜負了陛下一番好心」

「啊,是、是,侍郎說的對極。」王斌找到了堂皇的理由,心下大寬,對射堅的解圍充滿感激,入朝三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士人主動給他台階下。

王斌上車後,第一眼便看到的是皇帝笑吟吟的臉,像是個寄養別家多年的孩童,一朝得見親人的喜悅。看到皇帝薄薄的唇瓣,尚未長開的眉眼,他心里的回憶像是被某樣東西牽動了,昔事昔人,讓他的心莫名的抽搐,他狠心低下頭,行禮過後,很自覺的坐在車廂的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