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丨維王不豫(1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1674 字 2021-01-14

「近年以來,議論繁多;言詞激切,致干聖怒。」節寰袁公傳

次日一早,氣溫驟降。果然如皇帝昨夜所說的那般,下半夜的時候就開始落起了大雨,雨聲攪人清靜,夜里更加的寒徹。皇帝體念潘勖和射堅兩人回去不便,特意讓人在宣室找了個偏室供其休憩。直到清晨,雨勢才漸漸的小了起來,但空氣中仍飄灑著濛濛細雨。天色晦暗陰沉,未央宮前殿的台階、廣場都被雨水淋濕,鋪砌的石板都變作了墨色。

漢制,無論大朝抑或常朝,百官都得先在殿前兩側的走廊上等待,三聲鍾響之後方可上殿。此時走廊上各站著一批身著朝服的官員,他們才來不久,但清早的細雨卻很快浸濕了人們的朝服,甚至有些人的胡須和鬢角都被雨水沾濕一片,清風微涼,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候著上殿的鍾聲。

站在眾人前列的有三個人,其中一名老者蒼髯皓首,頭戴三梁進賢冠,內著玄色朝服,外罩一件絳色紗袍,腰間佩戴著金印紫綬,此人正是三公之一,濟南國人,司空淳於嘉。他微微睜開眯縫的雙眼,對站在後面的一人說道;「已經去催了么」

那人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穿著與淳於嘉相似,區別只在於他戴著二梁的進賢冠,腰間佩的是銀印青綬。此人現官居九卿之一的衛尉,喚作張喜。他是汝南細陽人,先祖為趙王張敖,曾祖是孝和皇帝時大臣張酺,故司空張濟是其兄。這個張濟不是現在西涼軍中的將軍張濟,而是孝靈皇帝的老師,為皇帝講習儒學。中平年間,曾和劉寬、楊賜、劉陶等人共同上書請求治理太平道,被皇帝所看重。

單論官爵,衛尉張喜比不過司空淳於嘉,但若是論家世,出身汝南大族的張喜完全不是濟南人淳於嘉可以比擬的。但在這公共場所,張喜還是沒有拿大族的架子,對淳於嘉揖道:「已經去催了。說是陛下早起時偶感不適,先傳了太醫令過去,是故有些耽擱。」

淳於嘉眯著眼仰看數重台階上的殿門,殿上整齊的站著一排虎賁,心里有些疑惑:「陛下的身體不是已經痊愈了么這幾天甚至能躬親批奏,與侍臣們議論經學,赴上林與將士們騎射,怎么病情又起了反復」

張喜卻笑了,湊到淳於嘉身邊小聲說道:「這正說明這幾日的事情都是虛言,陛下病情反復,如何能正常理政我等不如上書請陛下好生靜養,這批奏之權,不就又能回歸台閣了么」

真有如此簡單淳於嘉沉吟不語,前幾天皇帝從未宣召過任何一個公卿大臣,每日都只是與那些內朝侍臣們在一起。但在尚書台一事後,皇帝當即在柏梁台見了太尉馬日磾,誰也不知道君臣幾個講了什么話。

淳於嘉老成持重,出身也不容小覷,雖然祖上未曾出過高官,但青州淳於氏,代代出儒生。以經學傳家,在士人中頗有威望,雖不屬於朝中關東士人的核心階層,但也有著獨特的地位:「批奏之權本非臣子所有,如今朝廷情況特異,國家又殊為英睿,收回去也並無不可,我等何必強求之強求而不得,徒為他人笑耳。」

張喜皺了皺眉頭,顯然是不認可淳於嘉的話,但他礙於身份、場合,不敢與其抬杠,只拱了拱手,便不再言語。

這時候,太尉馬日磾也朝他看來,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他二人身後各自站著一批官員,籍貫以關東關西為界,中間是一條很寬的走道。在這兩批人外,還站著以前將軍趙謙為首的第三方勢力,人數稀少,大都是曾經委身事董的。無論關西還是關東士人,都與其保持著若有若無的一段距離,隱隱有排斥之意。

看著這對峙的三方,司空淳於嘉默然一嘆,這時,他竟然看見王允對太尉馬日磾打招呼:「馬翁叔近日可還安好」

馬日磾不矜不伐,沖王允回了一禮:「勞司徒掛念,朝中無大事,老朽近日能食能寢,一切安好。」

王允神色微微一動,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話里有話:「陛下昨日手詔下發公卿,太尉應當知道了」

「老夫自然拜讀過陛下手詔,以前批奏之權暫攝於台閣公府,那是因為國家年幼,故作權宜之計。如今陛下聰慧,朝野共知,由陛下批覽奏事,老夫以為並無不可。我大漢如今便像是人染沉痾,非英主不能治之,天子明斷,躬親批奏,正是我漢室之福,王司徒應該也是樂見於此的」馬日磾笑著反問道。

王允沒有在這個明顯不占理的地方糾纏,他心里雖然惱恨不悅,但還是大方的擁護了皇帝的舉動:「自當如此,陛下年紀尚幼,雖然少年聰慧,但親政還是太早了些,如今批閱奏疏,熟悉政事,倒也不晚。再有我等從旁輔佐,漢室再興昭宣之治,指日可待。」

馬日磾聽出了王允話語中的暗示,知道他仍然不甘心將大權交還皇帝,想當初王允密謀誅董,是多么的大義凜然,到如今卻不願看清形勢,走進了爭權奪利、不聽諫言的怪圈。他話里有刺,道:「陛下英睿,固然是昭宣之姿,但滿朝公卿,卻未見有如霍氏者。」

王允面色一僵,只得訕訕地住了嘴,雖然他早已自比霍光,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不至於到那么狂妄的地步。

馬日磾有意在今日朝會依仗皇帝之勢,給王允一個教訓,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不欲與他多費口舌。而王允也知道在蔡邕案上,自己斷然拒絕馬日磾後傷透了他們的心,導致他們聯合皇帝。如今緩解無望,王允也只能在朝會中走一步看一步,與馬日磾等人好生斗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