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狐死首丘(2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1247 字 2021-01-14

「使君為國為家,都料算兼顧,處處周全,已然。」呂常眉頭皺了幾分,說道。

劉焉輕抬了一下手,他似乎是想將手臂抬起了擺動,臨了卻沒有氣力,只好微微動彈了一下:「不,我是說我當年聽信方士之言,策劃入蜀的事。那時候黃巾雖滅、其勢猶存,孝靈皇帝又一味的寵任宦官,不思變革。他以為自己在世上一天,便可任性的活著、便可肆意玩樂,日後縱是駕崩,也不過棄天下於身後罷了。」

呂常囁嚅了幾下,說道:「可我聽來君說,孝靈皇帝其實是有振作之意的。」

「來敬達又是聽誰說的呢?」劉焉沉默了一會,復又道:「縱然有重設州牧、建西園軍等政,有心治劇理煩,但終不過是縫補之策罷了。」他頓了頓,艱難的咽下喉嚨里的一口痰:「所以我那時便想著,既然政治衰缺、王室多故、天下將亂,我何不避亂離世?正好廣漢董公生前對我說,益州分野有天子氣。我這時便動了心,光武皇帝以遠宗紹承中興、孝桓、孝靈等歷代先帝也是以宗藩繼位,我也是劉氏宗親,如何不能再效一次光武?」

來敏自然是從朝廷哪里說來的,皇帝親政以來所做的種種事跡,大都傳入劉焉耳中。對於皇帝少年有為,劉焉驚詫之余,卻頗為不屑於皇帝的某些行徑,比如威逼群臣同意鹽鐵專營、比如執意要以武力討平關東……

若是劉焉坐在那個位置上、或是皇帝沒有親政的才能、甚至是他入蜀的意圖不那么叛逆……

呂常沒有說話,這些都是劉焉這幾日常說的陳詞濫調,似乎是每一個垂死的人都會回顧這短短的一生,懊悔、得意、釋然,種種情緒不一而足。但呂常觀劉焉現時的情形,一時卻把握不住對方究竟是在後悔當初貪圖『天子氣』而入蜀割據,還是在得意於當初毅然入蜀的魄力、在蜀地殺伐果斷的手段。

或許還有更深的一層,卻是呂常未曾領會到的。

那就是遺憾。

「我這幾日都在做同一個夢。」劉焉像是夢囈一般,在屋外如蠶食桑葉般沙沙作響的雨聲中,語氣變得縹緲不定了起來:「夢見幼時的我光著雙腳在江夏的小路上走著,天上正落著細雨,四野全是翠綠的稻田。我腳上沾著泥土,身上淋著雨,卻還是不緊不慢的走著,嘴里還哼著放牛的牧童才會哼的鄉曲野調。」

呂常心里若有所動,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想不到使君曾經還有如此童趣。」

「不是童趣,我幼時從未做過這等事。」劉焉忽然睜開了雙眼,眼睛炯炯有神,明亮無比。他輕聲哼唱著,不知是不是他所說的那小調,漸漸的,他臉上竟露出了愉悅的笑容:「我只是曾在馬車上見過類似的場景,你可知道我當時看到那個孩童怡然欣喜的在雨中漫步的時候,心里在想的是什么么?」

「不、不知道。」呂常看著劉焉的神色越來越好,眼圈頓時就紅了。

「我在想啊。」劉焉的聲音越來越輕,若是不屏息靜聽,簡直近乎於無。他眼中的亮光也宛如燭火,在燃盡前出最後一絲耀眼的光、宛如這個老人在生命盡頭的最後一聲嘆惋:「他為何就不穿鞋呢?」

忽然平靜的屋子里傳來一聲抽泣,好像那老人仍在不服氣似得說道:

「我沒有做錯」</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