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夜縋還降(1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2240 字 2021-01-14

「軍入散關,則群氐率服,王侯豪帥,奔走前驅。」【檄吳將校部曲文】

巴郡,充國縣。

張魯手下大將楊帛看著城外營帳星星點點的燈火,沒來由的嘆了口氣。他隨張魯一路從漢中翻山越嶺,逃到巴郡,本以為就此可以將王師甩在山外,於此地得到喘息,誰知道朝廷的軍隊竟如天兵一般,神的擊破白水、葭萌等關隘,幾日夜便又與他們打上了交道。

朝廷官軍如此強勢,這仗到最後還能該怎么打?

「我看這仗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一個穿著異族服飾、腰間佩戴著柳葉似得兵器的虯髯大漢向他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名眉目俊朗的年輕親隨,這大漢竟是無視旁人驚詫的目光,徑直說道:「漢天子聖明當朝,但有降服,無不優待。就連張衛如今也在敵營待得好好地,師君還有什么值得顧慮的?難不成,真以為憑咱們就能再起?」

楊帛無論是個頭還是氣勢都矮對方一頭,何況這件事在他心中反復思量了許久,也是傾向於對方的立場,於是語氣不由得軟弱了下來,嘆了口氣道:「我也是做如此想,不過師君心意難料,我等也不好從旁多言。」

「若非師君待我族有恩義,我如何會帶著族人與漢家天子作對!」這人正是巴郡賨人的領之一、賨邑侯杜濩,因為張魯曾在賨人中間施行符水、救治百姓,多結恩義,族人也都信服五斗米道,所以這回張魯有難,杜濩便與朴胡等人帶著夷兵前來相助。

不過人情歸人情,利益歸利益,杜濩等人也不傻,自己麾下的青壯最多也不過是低劣的鐵質刀劍,見到城下徐晃所帶的步兵營甲堅兵利,如何打得過對方?在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想著與張魯送死,不過顧念著往日的情面,他還是要為張魯考慮一下。

他先表明了反戰的立場:「幾百年前,高皇帝還是漢王的時候,我等賨人便出兵相隨,說起來,漢家與我賨人也有數百年的恩義了,期間從未互犯。甚至漢家天子還對我等恩賞有加我這個賨邑侯還是漢家天子給的呢!」

接著便從懷中拿出一塊年代久遠的金印,那塊金印顏色暗沉,不像是剛熔鑄出來那般金光燦爛,系著他的綬帶也早已不是原來的那條。跟尋常的侯爵金印所不同的是,這塊專用來頒賜給異族藩國的金印樣式是一只蛇鈕,那條金質的小蛇盤在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兩只眼睛閃爍著光芒,像是活的一樣。

杜濩視若珍寶的拿著這塊底部鐫著『漢歸義賨邑侯金印』幾個隸書大字的印綬,在楊帛身前晃了晃,而後說道:「如今官軍已至城下,我等若非無計,實在不願與之為敵。師君也應是如此,不然何故憑白讓出閬中縣不占,雙手奉獻給彼等?」

「賨邑侯這是要我去做說客?」楊帛被那條金質的蛇鈕看的有些心里毛,極不自在的別開目光,苦笑著說道。他只不過是一員武將,沒有什么打仗的才干,全靠跟著張魯起家早、又足夠虔誠忠心,這才被張魯帶到身邊掌握親兵。如今在張魯態度曖昧的情況下前去試探……誰知道會有什么結果,這伙賨人簡直沒一個老實的!

杜濩其實是巴郡七姓夷王派出的代表,他們這些夷人高層,很多時候並不像底層小民那般對五斗米道狂熱偏信,對於神靈他們自然是尊敬,但對於來世,還是今生更值得追求。

他們在私下里早就商議好了,先跟張魯打個商量,若是張魯執意頑抗,他們便幫著打一仗,這一仗無論輸贏都算是對得起張魯昔日的恩義了,隨後的去向如何,就全由他們。

正這么想著,城牆邊上忽然有一人往下舉著火把說道:「何人在下面!」

楊帛心里一驚,著即趴著城牆往下看去,周圍的士兵也紛紛張弓搭箭、舉起火把往下張望。只見城門外用來防夜間偷襲的火盆旁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那人身材中等,站在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盆邊上,全然無懼的仰頭看著城牆上探出來的箭矢。

「我乃閬中程畿,奉命來見張公祺一面,還望城上放下吊籃,拉我上去。」

「是季然公?」杜濩聽過程畿的名字,對方是巴郡少有的漢人豪強,素有節氣膽識,為漢人、賨人所敬佩。

楊帛知道對方是巴郡的名士、又是對面營中派來的說客,心里不由松了口氣,暗道總算輪不到讓自己去第一個試探張魯的口風了。

於是他立即讓人放下吊籃,將程畿拉了上來,楊帛尚未說話,一旁的杜濩便上前一步,搶白道:「季然公無恙!師君正在府中,我這就帶人護送。」

說完,他便指向身後那名眉目俊朗的年輕親隨,自作主張的說道:「何平,你帶人送季然公尋師君!」

那名喚作『何平』的年輕人抱拳應了一聲,看了杜濩一眼,兩人短暫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會意,然後便不等楊帛開口,徑直客氣的帶引程畿下城了。

杜濩很快得意的笑了一下,見楊帛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遂伸手狠拍了對方的肩膀,親熱的笑著說道:「魯莽之人一時情急,倒是搶了兄弟你的職事,還望勿怪!」

楊帛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極不自在的應了兩句。

程畿目光老練,早從細微之中看出了不尋常。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他看了看前後跟隨著的護衛都是賨人打扮,心里頓時有了數。他不動聲色的問道:「何將軍是漢人?」

何平步子走得極慢,他身材頎長,五官分明,樣貌種種皆迥異與賨人,這才讓程畿有了這樣一個猜想。

「在下是宕渠縣人,慈母姓何,是當地賨人。因為雙親去世的早,父家無人,所以自小養在母家、隨著母族姓何。」何平臉色有些不自然,勉強笑道。

原來是有賨人的血統,聽他的語氣,倒不像是父家無人,而是與父家有些說不清的嫌隙。程畿心里想到,他像是沒看見對方的臉色,仍不知輕重的追問道:「那,你本家姓什么?」

「姓王。」何平臉色已經黑了。

杜畿又問:「可曾讀書識字?」

何平抿著嘴,腳下步子忽然加快了,說道:「在下從小就廝混軍旅,不曾讀過,所識不過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