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舍身取義(1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2217 字 2021-01-14

「桃在露井上,李樹在桃旁,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樂府詩集·雞鳴】

劉熙手持一支削去鋒鏑的箭桿,慢慢的將其提起來,往遠處的細口寬腹壺中投去,筆直的箭桿化作一道弧線,當啷一聲投入壺中,壺身搖晃了兩下,悠悠站穩。

「善。」蕭建身著皂色常服,神情閑適的撫掌道:「屢屢中,殿下在投壺一道可稱翹楚。」

劉熙淡笑一聲,看著那花紋漂亮的壺立在地上,被殿外透進來的陽光照出一道細長的影子,箭尾上白色的羽毛露出細微的纖毫。

「我也就只做得好這一件事了。」

蕭建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先王在時,常說我厭卑近而騖高遠,琅邪還沒管好,就想管好天下。」劉熙自嘲的笑笑:「可他不知道,我早已走遍了琅邪的每一處縣邑,各地風物都默識於心。先王常說百姓疾苦,可百姓到底在苦什么、為什么而苦?他不知道,我知道,因為我曾扮作士人在鄉野里一家一家的問過,我甚至還受過那些苦。所以我就想啊,如果我來治琅邪、治天下,會是怎么樣呢?會比他要好么?他比我要小十歲吧,真是天賜的英主啊。」

蕭建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沒有說什么。

「對了,這事還是你與我一起去做的,那時我讓宦侍延年穿著我的衣服裝病,不見外客,把先王他們給急壞了。」劉熙露出回憶留戀的神色,目光忍不住敞開的殿門口看去:「延年也不在了,那天袁譚攻打王宮,他帶著我要跑,被流矢射死了。」

「都死了啊。」他一低頭,把玩著漆黑的羽箭,深吸了口氣:「也很快就輪到我了。」

劉熙很期待蕭建能與他一起說話,以往他興致勃勃的聊些時局、經書或是逸事的時候,蕭建都會坐在一旁與他津津有味的討論。每次一談完,難以打的時間也過去了,心里的不安也消減了,所以劉熙非常樂意與蕭建說這些,可是這次對方沒有接他的話,蕭建安靜的坐著,輕輕的笑著。

「你不想陪我說話么?」

蕭建嘴角露出很淡的一抹笑來,答復道:「殿下以後會是一個賢王。」

「現在還說什么以後?」劉熙嘆了口氣,拿起箭桿又對著細口陶壺比劃起來。

蕭建依然是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劉熙頓時失望起來,他放下箭矢,轉過頭看著蕭建,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可又不是很明白。蕭建那雙始終很清澈的眼睛現在像被籠上了一層灰,他端正的坐著,姿勢和往常沒什么不同,卻讓劉熙從心底覺得古怪。

蕭建沉默了一陣,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藩王乃劉氏宗親,只有天子才能定罪。曹操但凡有一二忠漢之心,就不會拿殿下如何,反而會竭力保護殿下的安危。」

「可這只是一時之計,等仗打完了,案牘呈到國家那里,誰還能保下我呢?叔父么?」劉熙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他的叔父劉邈如今正是太原太守,深受皇帝、劉虞等人賞識,還曾在曹操寒微時向朝廷君臣說過他的好話,對曹操有恩。劉邈最照顧劉熙這個侄子,絕不會置之不理

「殿下不能找陽都侯。」蕭建冷靜的給劉熙潑了盆冷水:「我等不比陳國,除了那幾次與臧霸、曹操通信互約,別的什么都還沒做。這時候,殿下只要安安靜靜,什么話也不說,陽都侯自然會設法挽救。」

「可是。」劉熙站了起來,走到蕭建身邊,他的手放在蕭建的肩上:「就怕曹操他……」

劉熙的手正在顫抖,而蕭建的聲音卻堅定無比:「我知道曹操擔憂什么,我會設法讓他放心。」

壓抑太久的情緒差一點就傾瀉出來,劉熙將手收回袖中,緊握成拳,什么也沒說,把身體轉了過去。

咳嗽聲忽的驚醒了兩人。

劉熙與蕭建一起回頭,看見郭嘉穿著一件合身的深衣,瘦弱的身軀被名貴的織綉裹得緊緊的。劉熙看見郭嘉悠閑恬淡的樣子,心里忽然有種事情敗露的心慌,郭嘉也站在門邊,伸出鞋履好奇的踢了踢插滿羽箭的陶壺。

「誰許你進來的?」劉熙氣急敗壞,拿出琅邪王的架子:「入殿不傳呼,也不脫履,郭祭酒太不識禮數了。」

「喔?」郭嘉被劉熙指責後,像是犯錯的孩子似的慌張無措,他左看右顧,然後往後一退,跳過了高高的門檻,身體輕盈的像只隨便進出別人家的燕子。

郭嘉用腳後跟互相將腳從鞋履里踩了出來,然後向殿內劉熙例行公事的拱了拱手,道:「前將軍軍師祭酒郭嘉求見琅邪王殿下。」

劉熙被對方輕狂隨便的態度氣的身體抖,可他卻又不能說什么,對方已經給足了他面子,踩著一雙白襪再度走了進來,神情從容淡定。

「在下想從殿下身邊借一個人。」未等劉熙開口,郭嘉便說道。

「誰?」劉熙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往蕭建那邊看了一眼,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他身邊還能有誰?

「自然是蘭陵蕭君了。」說著,郭嘉轉身看向蕭建,拱手笑道:「不愧是太傅蕭公之後,儀表不凡。」

這是給蕭建臉上貼金了,蕭建謙抑的拱了拱手,表示承情。

兩個人話不多說,並肩走出大殿,日落前的陽光從他們的身側照過來,郭嘉的影子遮了一半在蕭建的身上。郭嘉腳步輕快的走在前面,他行動自如,把蕭建落在後面,沒有注意到蕭建越走越慢,從他的影子里脫身出來。

劉熙站在殿門口,看著蕭建在殿外的台階上留步,轉身與他對望。強烈的酸楚忽然間從劉熙的心口如泉水涌了出來,全然不給他壓制或逃避的機會,他覺得全身冰冷麻木,他很後悔,很想出門將蕭建拉回來,很想以琅邪王的身份抗拒曹操,力保蕭建可他不敢。

蕭建沒有說什么,他站住了,對劉熙最後一次、極認真的躬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