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仁智禮義論漂杵(中)(1 / 2)

最簡單的道歉,卻如公輸班手中的刻刀。

將蘆花因為生氣而鼓起的腮雕的微凹;將她因為生氣而撅起的嘴雕的微翹;將她因為生氣而通紅的臉雕的微潤,也將一雙有些失望和憤怒的杏核雕成了月牙。

這些怒氣被簡單的致歉化解之後,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擔憂,生怕適多想些什么。

她也大概能明白適在擔心什么,但她始終將適作為自己夢中的那個完美的人。固然不喜歡別人說適不好,但如果適離她夢中的那個樣子差了些她也會不高興。

適嘆了口氣,心說混入墨家,也就這樣了。

哪怕將來墨子回來後,發現某件事是行天下大義,然後說適你很有想法這件事你就去吧,到時候再用怕死推脫,只怕也不用做什么篡奪巨子之位的夢了。

墨家的那群人,雖然不曾見面,可也能想出來是什么模樣。貪生怕死之輩,當他們的巨子可能很快就會被選下去。

略微考慮了一下,囑咐道:「之前為什么不讓你去,你也明白為什么。你要記住,就算去,只救人,不談樂土,不談天志。這要答應我。我不是怕死,我是覺得你我都該是枚種子,將來要結出許多穗果的。」

蘆花臉上微紅,她聽懂了適的意思,卻忍不住想的有些多。

穗果可是有兩種啊,墨家的穗果,和人與人的穗果。

這種微羞一閃而過,也明白這件事為什么適如此小心翼翼。

原因很簡單,適所說的樂土中,沒有士、沒有世襲封地貴族的位置。

「我知道了。」

「那就去吧。小心。」

再無多言,蘆花挎著孩子們編織的小花簍,里面裝著一些簡單的木頭石頭做的用具,和幾枚粟米團子,第一次嘗試著離開村社去更遠更遠的地方。

半個月後,懸著一顆心的適等回了安然無恙的蘆花,聽著她說起來遠處的事。

更遠處的人也開始來到這里,聽適講那些他一直在講的東西。

蘆花用青蒿救了附近一處小貴族封地上的圉奴,適回去後拜訪了這個人,請他出面幫忙將村社里公共養的幾頭豬給騸了,公豬不騸味道腥臭,劁豬騸豬才有讓豬肉成為諸夏主要肉食的可能。

他也從這名圉奴手中,學到了不少養馬用的草葯,一一采摘分類,請教技巧。

算算日子,適終於安心,覺得墨子很快就要回來了。只要墨子回來,收了自己做弟子,自己在宋國總不會擔心命賤如麻可以被隨意殺死了。

…………

更遠的地方。

那名被蘆花用青蒿救活的圉奴,正在給公子准備馬車,公子和友人要出去。

他當了二十年的圉奴了,附近幾十里內他養馬的技術最好的。馬才生下來不久,他就能知道這馬將來長得好不好。

平日里就住在馬廄當中,盛夏時節也會采摘一些馬用的草葯,身上總有一股草葯的淡淡香味。

憑著這一身的本事,公子和之前的主人對他都還算不錯,每年冬末時候都會賞賜他一些剩下的酒水,有時候還有一塊肉。

公子是個守禮君子,圉奴一直這樣認為。

包括自己得了重病,整日忽冷忽熱、冷起來如同掉入了冰窖、熱起來仿佛火燒的時候,公子也沒有將他趕走,還讓他住在馬廄中。

單是這份恩情,便是九死也難報了。

圉奴拿手摸了摸身邊棗紅馬身上的毛,讓這匹有些不太情願的駿馬安靜下來,將馬車的挽具套上,看了一眼正在那里和友人閑聊的公子。

公子名叫公孫澤。

公孫這個氏,此時很常見。有些類似於阿拉伯地區的賽義德,屬於一種稱謂,意思是祖上某人有爵位,但是自己是旁支不是嫡長子。

此時叫公孫某的,大部分都不是一家,而且一旦將來飛黃騰達便不再以公孫為氏。譬如商鞅,在魏國時是公孫鞅,稱其為公孫是說他有血統非是庶人,等將來封地於商,便是商鞅了。

公孫澤的家族算不得顯赫,但是祖上運氣不錯,每一次戰隊都站的正確。在宋國,戰隊是門大學問,站錯了很可能就會族死人滅。

當年宋景公生不出孩子,便過繼了個,立為公子啟為繼承人。結果宋景公剛死,公子德便弄死了親哥公子啟,成為了宋公。這一次政變中,公孫澤的祖先站在了公子德這邊。

之後,宋公手下的兩位封臣內戰,大司空獲勝,弄死了大宰,順便也把宋公驅逐。宋公逃亡的過程中,公孫澤的祖先還是跟在了宋公這邊,最終復位。

即便公孫澤這一支不是大宗,但到公孫澤這里的時候,仍舊有士的身份。

公孫澤的父親善於經營,雖然只是旁支,但是也有支配井田制下村社農奴的權力,以耕種公田的名義迫使那些村社農奴開墾新的土地,這些都是家中私產,無需繳納稅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