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稼穡百工非小人(一)(2 / 2)

禽滑厘念及於此,想到齊國的事,暗暗擦了一把汗,心說終究還是先生看的高遠,否則這一次墨家危矣。

這一次齊國內亂,按照那名弟子捎來的口信,其實就是田和田鵠兩人合力,弄死此時田家家主、他們的哥哥田悼子的一場政變。

但是這場政變的關鍵人物,正是前些年勝綽侍奉的那位項子牛。

被田和拿著當匕首用的項子牛正是搞掉田悼子的關鍵人物。

田和不可能親自弒兄,否則就當不了田家家主、實際上的齊國國君。

如果當年墨子沒有派高孫子帶回勝綽,以勝綽的劍術和城戰之能,這一次政變項子牛很可能會派勝綽去。

而勝綽倘若還在項子牛手下,以他完全喪失信念只為榮華和忠於個人小義的行為,也必然會成為弄死田悼子的凶手。

真要那樣,墨家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任誰也洗不干凈了。

現如今,韓趙魏三家再一次以晉國三卿的身份,合力伐齊,這是一場大國之間的不義之戰,任何墨者都不准參與。

至於結局雖尚在過程,可連遠在楚國陽城的禽滑厘都明白,韓趙魏三家只要以三晉三卿的身份合力而不是內戰的話,齊國根本阻擋不了。

三晉合力,於此時天下,無敵。

楚國想要出兵,但是楚國分權。

國君想要出兵,必須要得到魯陽公、葉公、桓定君、平夜君、景氏、昭氏等等強力封臣家族的許可,國君的直屬部隊不多,必須要靠這些強力封臣出兵,求爺爺告奶奶地分好戰後利益才能動員出兵。

求救於秦,此時天下知兵第一人吳起尚在西河,秦國自保尚難更別說攻三晉背後了。

禽滑厘心想:「這一次齊國內亂,怕不只是齊國的事。先生這一次招我們回去,除了要尚同共義、分清大義小義之外,恐怕也是在為守城做准備啊。」

正思索時,背後一名弟子忽然指著遠處一片綠油油的田地,驚奇道:「先生,你看,那是誰家的田地?怎么在冬天也種上了麥?」

說話這人叫孟勝,身高八尺,勇力無雙,更是重情重義,正是禽滑厘的弟子。

楚國陽城人,也是一名小貴族出身,自小和桓定君之子就熟識,身世優渥,但卻義無反顧地舍棄了富裕生活,脫下了楚國貴族流行的曲裾,穿上了庶農工商的短褐,成為了救濟天下的墨者。

這是禽滑厘最看中的弟子之一,算起來孟勝已是墨家的第二代弟子了。若論劍術,除了公造冶等聊聊數人之外,罕有敵手。

禽滑厘聞言,順勢看去,也嘖嘖驚奇。

不遠處,一片廣袤的田地中,草色青青,在這一片蕭索的冬季里格外顯眼。

他自三十年前叛儒歸墨,墨翟認為他是國士,所以無論是百工、稼穡、劍術、守城均有所學。斷不是那種分不清麥苗與韭菜的不懂賤事之人。

只看一眼,便知道那里長得都是麥子。

此時還沒有種植冬小麥的習慣,宿麥之說推行全國,要到很久後漢武帝時了。

禽滑厘也從未見過冬天尚有小麥生長的情況,心道:「這里的田正是干什么吃的?難道他竟不知道冬日萬物蕭索,這樣的麥子豈不是要被凍死?」

心中正好奇,就聽得遠處傳來一個孩子的喊聲。

「遠處的行人,且繞路。這里有麥。我們為了防止有野獸,所以在四周挖了陷阱,莫要掉進去!」

遠遠的,一個孩子正朝他們招手。這孩子身上背著一柄小弓,腰間懸著一柄小木劍,遠遠地看不清面龐。

禽滑厘聽了這話,打眼一看,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孟勝也湊過來,指著遠處麥田道:「先生,你看,到處都是馬蹄坑,旁邊還有麻繩絆馬……這哪里是防野獸的?分明是用來防冬日縱馬駕車狩獵的貴人公子的。布置的井然有序,若是駕車沖進去,怕是馬蹄就會折斷,人也會被旁邊的木楔子扎死。」

「村社之間,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