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長畢至群英萃(四)(1 / 2)

驚雷般的吼聲,配上九周尺高的身軀,一臉的橫肉,耳下的疤痕,外加鼓脹的胳膊,叫在場的眾人心中均忍不住贊了一聲:「好一個壯士!」

他的打扮在常人看來極為奇怪,身後背著一柄銅劍,身上卻穿著一身破爛的短褐。

昂貴士人身份的劍與低賤庶人才穿的短褐,極不相稱,這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小貴族身旁的私屬見狀,向前一步,想要護衛,卻被這人用肩膀一撞,直接翻倒在地。

肩膀一撞,就知道此人孔武有力,絕非他們可以對付。

再者此人負劍,定非尋常人。

之前阻擋只是義務,但並不敢直接出手,此時知打不過,義務也已履行,就如野鹿奔跑過的麥田一樣自然分開,讓到一旁。

適本來渾身是汗,聽到一句見到一人,這渾身的冷汗頓時變為精神煥發的熱汗。

這正是孩子餓了來了娘、孩子被打了來的爹,被欺負了組織來了……

適也不知道此人是誰,可剛才那句話顯然證明這是一個墨者,又是個知道自己名字的。

既然維護自己,那自己還有什么可怕的?

他心說墨者之中頗多市井人物,這時候要是露出幾分剛才的緊張神色,必不會給此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這時候就該挺胸抬頭。

那小貴族看著這條壯漢,心中咯噔一下,也知道此人八成是墨者,心說難不成自己那朋友得到的消息不對?

看了一眼身旁之前還在羞愧的朋友,見他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只好硬著頭皮問道:「你是何人!」

壯漢仰著頭,鼻孔朝天,回道:「好叫你知道,曾和楚之魯陽公比戈勝其一式的墨者,公造冶!」

適已經悄悄下了牛車,不使人察覺地湊到了公造冶身邊。

聽了這么一句,心說這人難不成還是個秦舞陽般的人物?那秦舞陽見人就說自己十三歲殺人……

他既已經靠到了公造冶身邊,心中大安,這時候覺得應該開句玩笑,以顯親近,也顯得自己臨危不懼乃有大勇。

於是笑道:「兄長難道每次開口之前,都要提曾勝魯陽公嗎?豈不太累?」

公造冶一聽這話,也知道是個玩笑,咧嘴一笑,牽著耳下的那道疤痕,格外嚇人。

笑過之後,公造冶心頭暗道:「大兄禽滑厘這幾日總誇這人,子墨子更是說他大巧,只是卻不見得啊。這是宋國,魯陽公伐鄭圍宋,勇力之強這些人當然知道,我當然要這么說。到了齊國,我便要說我曾一人打倒七技擊之士;若在三晉市井,我便要說自己曾和聶政比劍各留疤痕……」

「先生曾說,與農人交談,要談谷米不談玉石;與匠人交談,要談尺矩不談契息。我要讓眼前這樣的人物知我本事,當然要提及魯陽公之事。適雖然聰慧,終究沒有先生親自教誨,很多道理並不明白啊。」

正如他所料,自己這么一說,不止是那小貴族臉色突變,就是跪坐於地的公孫澤也猛然起身,持劍起身站在一旁。

在場眾人均知墨者不虛言,此人既說曾與魯陽公比戈而勝,手段之高哪里是這幾個私屬能夠應對的?

這一任魯陽公,常年征戰,名聲早起。

要不然後世也不能留下魯陽揮戈,讓夕陽向東退避拖延夜晚降臨,以助其勝的傳說。

若談奇幻,揮戈之魯陽也是個不下於大降隕之劉秀的人物。

只不過後來此人最終死在魏武卒軍陣當中,被不知名步卒所殺,是貴族讓位於古典步兵成為戰場主角的墊腳石,並無悲壯之意,因而名聲不盛後人少知。

若早生百年在英雄主導戰場的時代,必如養由基一般後世均知,只是貴族英雄的時代已是西山幕日,縱然他能揮戈退日,又如何擋得住歷史的滾滾洪流。

楚人常說,弓學養由基、戈學魯陽公。此人如今尚且活著,凶名早已傳遍鄭、宋等楚北之國。

公造冶拿這人說起,正是如同和農人說起粟米耒耜,正合適。

小貴族也沒有選擇握劍,知道握劍也不是此人對手,既能與魯陽公比戈而勝,就是三五個自己也不是此人對手。

況且,就算打得過,這人真是墨者,自己那小小勢力又怎敢招惹?

急切間想不出該說什么,冷汗涔涔而下。

公造冶說完這句話後,也不再看那小貴族。心說先生不久便來,這里的事當然是交由先生處置,自己只要震懾住這些人即可。

他看著四周的青青宿麥,伸出手在適的肩膀上輕拍一下。

既是鼓勵,也是安慰,更是贊許。

之前是不是墨者已經無所謂了,現在這些人再不敢動你了。

安慰之後,目光投向了被綁在樹上的六指。

見那孩子渾身是鞭痕,嘴唇干裂,臉上烏青,心說:「這孩子真是不錯,挨了這么多打,竟也沒有開口。小師弟雖然不知道怎么和不同的人說不同的事這個道理,未免稍微有些不靈光,可是這傳道識人的本事卻沒的說。」

再看一旁的公孫澤,見他之前跪坐於地,袖袍割裂,心中也猜到了發生了什么事。這種君子衣冠必正,無故不可不正,心中哪里還猜不出?

他身形雖壯大,可頭腦決然不笨,這時候便行禮相問:「公子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