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授漁取利朝夕短(中)(1 / 2)

適看地上線,心頭驚且服。

自己做事,一人之智終究比不上術業專攻。

這些牛馬如何趕回來的事,他就苦思許久,但市賈豚卻可以把這些細節做到近乎完美。

看到適在那驚奇,市賈豚自嘲道:「適啊,你以為如今做商人容易嗎?從萁子封國到楚之南疆,哪里有什么貨物都要牢記。什么地方的村社彪悍狂野,更要知曉,你難道不知道當年村社中人連秦穆公的馬都敢殺了吃掉?」

這時候的村社和後世的村社不一樣,一直延續到秦漢之時,村社的自治程度都很高,惡少年和膽大包天之人也極多。

莫說吃個馬,有見財起意的連出城玩樂的晉侯都敢剁了只為劫個財。

做商人風險極大,城市附近還好,一些鄉間的村民可不是那么老實的。平日都是全民皆兵,誰還沒見過殺人?

太史公曾總結,只要有利可圖,鄉野間的少年能做出以下的事:殺人埋屍、攔路搶劫、盜掘墳墓、私鑄錢幣、侵吞霸占、追逐掠奪、不避法律、制作贗品……

此時遠離城市的鄉野自治不是田園牧歌,鄉野間風氣凶狠的厲害,基層控制無力,遠離城市的地方完全是混亂無序的自由。

市賈豚出身陶邑,那里本就是商賈聚集之地,又是陶朱公發家之處,商人風氣極盛,他所知道的經商手段也多,其中的風險也知道。

除了風險,還有各處的風俗習慣。

太史公做《貨殖列傳》曾說:楚越之地出不了大商人,因為楚越之地沒有冬天,那里的風氣不懂得積累。遍地是魚蝦,樹上有果子,刀耕火種采果子就能吃飽,所以風氣不改發展很難——把此時的楚越換成適所知道的黑非洲,一點都不違和。

泗水以北的陶邑等地,經常遭受水旱災禍,但土地肥沃人口又多,又四季分明,所以人們懂得積累也能積累下來,也有經商致富的風氣。

按太史公的總結,吳越無富商;秦晉好農業;趙人多投機;中山國好賭賣藝盜墳墓;齊人鄉土觀念重不願離鄉;魯地平時看似有仲尼遺風最講禮儀,但有利可圖的時候卻比各處都狠;商丘附近君子極多寬厚庄重愣頭愣腦很少騙人。

時過境遷,很多地方與後世並不相同,但與現在的風氣總是相似。

此去北地轉運牛馬,回來並不容易。

可不容易,還是要去做,適便問道:「既然定下來,是不是就要開始做了?」

「做也要等兩件事。其一,這一次墨者相聚的目的是大事,必須在這件事完成後才能做。輕重不可不分。其二,我看來司城皇心意已決,沛地的事已成定局,但必須拿到竹契後再行定奪,否則我墨者大可以自己去洛陽臨淄等地,積錢行義。」

市賈豚自顧自地點點頭,又道:「這樣,我先去見先生,把辦法說出讓先生定奪。你隨我去取五鎰黃金,買些麥子,雇請村社的人先將麥粉磨出來。」

兩人計較好了,適隨著市賈豚回到墨者的草屋,等了一陣。

市賈豚自去見墨子,不多時返回,取出了五鎰黃金,又在一片竹簡上記下,說笑道:「這不是你這個書記要做的事,記這數字還是要我來。」

適也笑道:「我寫的字如今還沒幾人認得,多寫少寫只靠心中信義,那可不行。」

市賈豚將金子遞過去,又道:「先生同意了,等十天後就做。先生也讓我告訴你,我和司城皇商談之事,還要加上一條。那個村社的人都隨我們遷到沛地,都是授田之民。那些跟你學過九數的孩童,就留在商丘,先幫著商丘的那些豆腐麥粉鋪子做事幫工。」

「授田之民,隨土而遷。這是小事,眾人也習以為常,你不必在意。司城皇有求與我等,墨家眾人做事也不必守太多不合理的規矩,沒人敢說。你若不是墨者,私用授田一件事,就夠你挨一頓皮鞭了。」

適點頭同意,覺得這辦法極好,自己的思維也有些定式,沒有想到這一點。

自己所在的村社是授田制村社,村社里的人可以被遷徙到別處,各國攻下城市也會經常將城中居民遷走,這種強制性的行為比比皆是,反倒是他有些想不到。

後來三晉崛起後,宋國為了避開韓魏鋒芒,曾經舉行過一次大遷徙,幾乎放棄了商丘城,將附近的人都遷到了彭城,如今這村社就算是先行一步。

如今事已經定下來,他就要去忙磨粉和與村社眾人商量遷徙的事了。

…………

商丘城中,麥粉和豆腐的故事已經傳遍全城,那些嗅覺靈敏的商人已經聚集過來。

商丘不是陶邑,但也是大城,匯聚了不少的商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