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雛鳥新啼風雲動(二)(2 / 2)

「昔年禽子學於西河,後盡學墨翟守城術。勝綽精於戰陣,雖守城不如墨子、禽子,但其守城手段也必高。否則廩丘被圍,田布以地道挖掘攻入那些叛墨以墨守之法應對,只怕廩丘已破。」

「這些人既已叛墨,顯然不再遵守非攻、兼愛、節用、不售義等墨者道理,正可為主上所用。」

「若放這些人於西河,守大荔、陰晉、武城、河曲……則秦人必不能破城。秦人疲憊,我再領武卒前往,以逸破勞,無需多費兵卒。叛墨守城,我攻圍城疲憊之秦,又能省下一半兵力。」

「再加上宿麥新谷、什伍編成,西河之兵可分一半於河東。威懾趙氏,若得機會,攻取邯鄲、中牟,趙膏腴地盡屬魏。」

「齊亂外強,有牛子之亂、公孫會之亂、田和田昊兄弟相爭,二十年內無力阻魏。」

「衛弱而肥,一攻可下。」

「韓鄭血仇,韓地又近楚。楚王雖新立,但卻勇武好爭,韓若求存必求魏。二十年後,三晉中韓魏又可結為一。」

「如此一來,二十年後,天下大勢可定。無非魏、楚之爭。楚地大而廣,不能一攻而下,百年之內如蠶食桑,這便是中山君以及子孫的事了。」

李悝知道吳起之才,不只在於軍陣練兵,更有相才,雄圖大略也非常人可比。

原本武卒選拔不易、又要脫產訓練,以此時的畝產數量供養三五萬武卒已是極限,不可能再多。

三五萬武卒,雖然可以僅靠西河一地壓制秦人不能東進,但卻不能夠分兵去幫助爭霸中原。

若在別處訓練武卒、改革軍制,又會遭到魏公族的反對。

前一陣中山國被滅,魏斯封兒子魏擊為中山君,已經招致了魏國公族的極力反對,甚至引發了一些動亂——魏擊是繼承人,封他為中山君也就等於二三十年後君權直轄。再加上已經實施變法、之前屬秦且沒有公族勢力阻礙的西河地,公族們明白二十年後國君的勢力將不是自己能阻擋的,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吳起卻從冬麥新谷和那些叛墨中看到了一條不用過多觸動公族利益,就能在原本基礎上增強西河與國君力量的辦法。

李悝如何能不重視?

略微一想,就覺得吳起的辦法正可以實行。

如今函谷關、崤塞都在魏宗手中;華山、梁山這兩座壓制秦人的山脈也是魏宗所有,沿山脈修築的長城保證了秦人如果攻不下西河只能在關中自絕於中原,絕無機會染指天下。

山西,是北方的戰略制高點。得山西,攻守自如。

秦人如今被夾在山外,什么崤函之固的說法對秦人來說此時算是做夢,山河之險此時屬魏。

如果能夠多出三五萬武卒,整個戰國的局勢就會出現變動。

宿麥新谷,將來必定天下種植,但天下諸國完成了部分變法的只有魏地西河,如果沒有配套的變法來適應著新的生產力,並不可能發揮出全部的戰爭力量。

如果趙氏被魏氏逼得不能南下,那就只能北上發展。一旦趙氏攻取了河套地,不需要經魏人所有的西河,就能自北向南威脅到貧弱的秦國,到時候整個戰國的局面就會大大不同。

再者若那些叛墨助吳起守西河,秦人急切間不能破城,待秦軍疲憊,吳起再從容調動武卒圍殺,可以節省兵力。

這樣的守城等援的戰術用上三五次,秦人不出動傾國之兵就不敢再來襲擾西河。而要出動傾國之兵,每一次攻擊西河的間隔時間就會延長。

因為出動的兵力越多,提前做的准備就越多,所耗費的時間就越長,而吳起也根本不怕與秦決戰,反倒是討厭秦人三番五次找機會就圍城。

如今如爛牛皮一樣三五年就來一次,而如果給秦人幾次教訓恐怕間隔時間就會從三五年到積聚十余年才有可能來一次。秦國不改革,時間站在魏人這邊,時間越長雙方的實力差距越大。

那些叛墨又通器械、稼穡、什伍等手段,築城築牆之法也是天下一絕。只不過因為非攻這件事,墨者不可能前往三晉,如今那些叛墨就是最好的機會。

李悝不擔心勝綽的事,這人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既然是喜歡俸祿功名,那就是和吳起差不多的人物,這樣的人物需要給他們足夠的舞台來施展他們的報復。

只要自己說動主上,遣車前往廩丘相迎,給他名望;給予他利祿,給他富足;那么這人必然能用。

可這宿麥、新谷、壟作、田畝等事,是那個叫適的人發起的,李悝實在是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於是問道:「君曾仕魯,也曾見過墨翟,又學於曾申,對墨者之中人物必有了解。這個叫適的,是什么樣人,可能為我等所用?他於宋地,不被重用,可能來魏?」

他想,這個叫適的學於什么賽先生與唐漢之類的隱士,或許這兩人是老彭那樣的人物。

新谷既是這個叫適的年輕人所得,那么稼穡之術必然精純,若能用,重農之策更易推行。

在宋地不被重用,要行義還要請求權臣才能允許,或許能來魏地?

不想吳起聽後,直接搖頭。

「此人年輕,尚未及冠,我之前並不知道此人。但我卻知道此人必不能為我們所用。千金或可聘勝綽,但聘那些不曾叛墨的墨者,絕無可能。禽子當年若不離開仍在西河,如今只怕已是大夫,可他並不後悔,墨者大抵如此。」

「這正是我來尋您商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