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十步殺人笑晏晏(三)(1 / 2)

在簽下了血親復仇的生死契後,墨子便令跟隨他身後的幾十名身著皮甲的墨者將這些棺木、死士、大族族人與民眾隔開。

這些墨者都是守備城門的精銳,墨者平日極苦又必須守紀,幾十甲士竟站出了數百徒卒之勢。身姿筆直右手按壓在劍柄之上,一言不發。

那些老人登時驚慌,身邊跟隨的劍士死士紛紛向前護衛。老者問道:「墨翟先生,這是何意?」

墨子微笑,指著那些持劍著甲的墨者道:「勿憂,人多則易亂,亂則易傷人。我只是擔心有人誤傷無辜。」

答畢,不再管這些人的想法,自行離開,不願與這些人為伍。

葵花之下,適、辯五十四、公造冶等人看著墨子那邊的情況,隱約聽到那些邑內大族還在說什么為什么同意血親復仇的理由,洋洋灑灑。

適笑道:「他們並不支持這樣的說辭,只是借來用,所以他們必敗。我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我們必勝。」

說完他沖著辯五十四行禮道:「還請兄長帶著那些失去女兒的老人,分散開來與那些村民說清楚,只按前幾日咱們定好的說辭去說。」

公造冶奇道:「之前我便讓他們去,你卻說還不是時候,難道現在就是了嗎?」

適點頭,指著遠處那些正准備廝殺的身穿孝麻之人道:「剛才不是時候,剛才那樣互相哭只會讓場面大亂。我們並不是為了與他們講道理,他們的道理不是我們的道理。」

「道理被萬眾都接受,才能算是正確的道理。所以我們不和那些人講道理辯對錯,而是要保證民眾認為我們無錯之後,與萬眾講清楚道理讓他們接受我們的道理。」

辯五十四見公造冶還有些不解,解釋道:「我們墨者的道理,並非是原本這些民眾信奉喜歡的道理,但我們的目的是要讓這些民眾接受我們的道理。」

「所以我們的目的不是去爭之前道理的對錯,而是去爭民眾的信任,等他們接受了我們的道理後,我們便可不敗。他們既然借血親復仇這件事來對付我們,這件事民眾又是認可的,那我們就不能和他們爭辯血親復仇本身的對錯,而是先同意再慢慢講清楚大義與小義的區別。」

「這不是急切間能講清楚的,而急切間講不清楚,民眾反會誤以為我們強辯奪理實則有錯。」

「這就譬如與人相辯仲尼九尺,而我偏說仲尼身高五尺。欲不敗,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人都接受我的尺。這便是同義。」

公造冶思索一番,似已明白,也指著遠處就在哭聲和棺木旁邊的那些人道:「那些民眾難道不會被他們的哭訴影響嗎?」

適點頭道:「會,但那里有六百人,需要我、五十四、還有至少十余名墨者才能辯過他們,可能還需要幾個時辰時間。但同樣的人,同樣的時間,卻可以說動兩千三千甚至六千的距離他們更遠的人接受我們的道理,站在我們這邊。我們為什么要舍眾而求寡呢?只要民眾多數認為我們是對的,我們就可不敗。」

「不敗,才能勝。勝,才能機會解釋清楚。」

「那日勝綽不是用仲尼弟子評價紂王的話來說我嗎?君子不居下流,既然我們的道理還不是世間普遍接受的道理,我們便要自己創個上流。以我等為源,則縱蜿蜒萬里秋水壯闊俱是下流。」

公造冶點頭表示同意與了解,說道:「那這里的事,就交由你與五十四吧。我去那邊看看,若駱猾厘不勝,我也好出手。只可惜駱猾厘的手段多是些市井好勇斗狠的蠻橫,勝則能勝,有些不雅,若孟勝在此,他出面與人比劍是最好的。」

適笑道:「你呢?」

公造冶搖頭道:「我殺人太過無趣,倉促結束,既不震懾又不優雅,只適合戰陣之中,不適合萬人面前。」

說罷領著六指,離了葵花的影,別了適等人,朝著前面那處高地而去。

高地附近,哭聲已經停歇,只剩下死戰之前的靜謐。

一身穿三升麻的男子率先拿過屬於自己的朱契,朗聲道:「墨者殺我父親,此仇不報不可為人!我若死了,還有兒子,若你們墨者能把我不足三歲的兒子也殺了,日後或可沒人復仇了!」

他故意說些詆毀墨者的話,又說的凄凄慘慘,待說到父仇不報不可為人的時候,棺木附近的同伙一同叫好,引得附近的人也跟著喊了一聲。

駱猾厘已經持劍站在了台上,其余墨者爭不過他,也知道他的本事,便讓他先去。

駱猾厘見對方先說了許多廢話,心道我最煩說些無用的話,當日在市井做游俠兒的時候,哪有這么多廢話?

可如今已成了墨者,並非當日孑然一身做游俠兒的時候,身後背負著先生的名聲,於是也朗聲道:「我叫駱猾厘,是墨者。墨者兼愛同心,你既已墨者為仇,那我便接下。」

「我於墨者之中,並不算最勇之人,強我者不下三十。今日我若敗,是我駱猾厘劍術不精,你們除非殺光了墨者,方能說墨者劍術不精。」

他這番話說的便和剛才那人差了許多。

滕叔羽持劍與身邊的伙伴朋友笑說:「墨者無膽,不言勝先說敗,此人看似壯碩只怕也沒什么本事。」

「墨翟年已七十,殺他不能顯我名聲。這駱猾厘既這樣說,那也正好,我今日便殺的墨者無人敢應,也好讓天下知我名聲,也好讓越王知道其父頭昏眼拙,竟要封此人五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