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鬼神難辯吾且驗(上)(2 / 2)

那是沒有烏雲雷響之後又涌起了白雲的雷。

撼天動地的巨響,震得那些靠前圍觀的人耳中嗡嗡作響,很多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心中砰砰亂跳,只覺得腦袋里有一種仿佛銅鐵摩擦的難以忍受的吱鳴。

這一聲巨響,不再需要那些做傳聲筒的墨者傳遞,即便最後面的人也能夠聽到。

唯一能保持面色不變的,就是那些已經聽過幾次這種巨響的墨者,卻也忍不住嘀咕這一次的聲音可比上次大得多。

巨大的爆炸力瞬間結束了那幾個人的性命,死的並不痛苦,可這種仿佛引天雷而殺的震撼卻比那些可以想象到場面的車裂更加讓那些墨者想讓他們心慌的人心慌。

三捆火葯爆竹都綁在人的頭部,適甚至都懶得去檢查那些人到底死了沒有,就算不被炸死也會被震的腦內出血,絕無生還的可能。

也不知道是爆炸之後耳內的嗡嗡聲太大,還是因為這一聲驚雷般的巨響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整個場地都是安靜的,沒有絲毫的聲音。

淡淡的硝煙的苦味,借著金風吹到每個人的鼻尖之前,里面摻雜的硫磺讓他們再一次嗅到了石山祝融之火的味道。

或許在別的地方別的神話中,那是地獄的味道。

但這里沒有地獄,只有曾經燃燒的黑石,所以這是祝融的味道,人們都這樣想,那這便是。

台下的人再一次用一種驚怖的目光看著台上的墨者,但當硝煙吹散看著那些墨者無所謂的模樣,短暫的驚怖的沉默後,竟然發出了驚天般的歡呼。

他們不是瘋子也不是變態,不會因為看到一場毫無趣味的處決就這樣興奮以致歡呼。

他們歡呼的,是自己的希望,是墨者說的樂土,是他們惴惴不安的未來,也是那本剛剛被他們承認的十二草帛法。

墨者給了他們幸福生活的希望,而這一聲驚雷,則是墨者在告訴他們,墨者有能力保護他們的希望不破滅,任何想扼殺利天下希望之人,最終都會是這樣的下場。

他們想,這是墨者可以溝通鬼神的明證,否則誰又能引來天雷的力量呢?既然可以這樣,難道將來那些扼殺利天下之事的人,墨者不會用這樣的力量去對付他們嗎?

墨者給他們陳訴過樂土,說當有一天九州一統之時,同義無爭,只剩下那些貪婪的夷狄,那時候依舊可以輕薄徭役,因為一種新的兵器可以保證不需要征召太多的人。

他們想,即便這不是鬼神的力量,卻也是天地自然的偉力,墨者可以控制這樣的力量,便可以用在兵器之上,難道那些馬匹戰車可以承受這樣的巨響和爆炸嗎?

墨者訴說的未來太美好,太美好的東西總會讓人惴惴不安,甚至那冊剛剛編纂完成的十二草帛法都讓他們惴惴不安,因為里面說了太多私產私田的事,而他們此時似乎並沒有。

那些駐村的墨者也曾談過最好的預防水旱的方式,就是挖通水渠,但那需要太多的勞役。

青銅的工具甚至都不足,墨者所說的惡金之鐵更是還未在沛邑出現,民眾們不是不知道挖通水渠灌溉的好處,可靠著此時的工具來挖通水渠實在太累太難。

他們並不知道,這東西或許可以用在遠在千里之外的巴蜀山路,在這里並不適用。

可他們卻聽過變了模樣的大禹治水的故事,而且這個在那日沛澤響動之後才出現流傳的變了樣的治水故事是這樣的:

大禹治水的時候挖掘到塗山,山石阻塞河川,挖掘甚難。塗山氏女嬌見了大禹心生愛慕,但大禹卻說水不治而不婚,塗山女嬌因而心傷。

族中有通天志之大巫,名啟,暗戀於女嬌。

見女嬌日益消瘦,便暗助塗山女嬌,訴說雲雲。

當夜塗山女嬌便去找到大禹,說塗山氏有大巫名啟者通曉天志,可開塞石,便問大禹若劈開這些阻塞的石頭是不是便可成婚。

塗山女嬌既魅且美,禹亦動心,便答應。塗山女嬌也不知道氏族內那名通曉天志的大巫會怎么做,卻很信任。

當夜,一聲巨響,如同天塌,大禹驚醒去看,卻見塞石已碎,仿佛被人砸開一樣。

興奮之余,當夜便與塗山女嬌幕天席地,只是那名通曉天志名啟的大巫卻再也沒有出現。

或有人說,這大巫愛慕女嬌,可見了大禹後便知不能及,又見女嬌心有所屬日益消瘦,事成之後黯然而去。

或有人說,塗山女嬌日後思慕不過家門的大禹,對月而唱「候人兮猗」,其中輾轉之情自是對大禹,卻只怕也有幾分感謝那名黯然而去的族內大巫以求再見以謝的深意。

或有人說,大禹聽塗山女嬌如此說,贊那通天志之人,便將嫡子取名為啟以示悼記,酬其開塗山之功。

這故事很有趣,經墨者的傳播很快就流傳開來,畢竟這涉及到三角戀、付出、不求回報、黯然傷神、起名紀念等等符合流行的元素在其中,比起單薄的那些傳說要有趣的多。

之前眾人多想,或是那通曉天志名啟的大巫應是見女嬌與禹幕天席地以合,黯然離去再無所蹤。

今日一看,不少人均想,只怕是那通曉天志名啟的大巫也是用了這樣的手段,只是來不及離開竟被炸死……畢竟要炸開塗山的雷火要比今日所見的更大萬倍才有可能。

再一想那劈山裂石的手段,更是振奮,劈山裂石可是鬼神才可以擁有的手段啊!這與神話一致,難道知曉天志人人都能劈山裂石嗎?

那人若知曉了墨者所謂的天志,又和鬼神有什么區別呢?

不少人用一種虔誠而自發的尊重,顫聲問道:「墨者……真的可以直接溝通鬼神嗎?可以借助鬼神之力嗎?」

適站在散去的白色硝煙中,知道這些民眾問的是他,大笑道:「墨者能驗證誰可以溝通鬼神。凡不得墨者驗證的,俱是假的!」

他大笑。

因為他不屑於當神,而是要讓比當神更牛逼——墨者要掌握驗證那些時間所謂可以通神的人,凡驗證不過的,俱是假的。

想當溝通鬼神的人?先來墨者這里考試,通過了領證做資格,誰能活著通過適便讓他領證。

任何神,不得墨者的同意,不得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