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四)(1 / 2)

適的話音剛落,眾墨者們紛紛咂舌。

適的說法有些奇怪,或者說和以往墨者的行徑並不相同。

雖然他整日和民眾說:墨者是戰車,需要後面跟隨一些徒卒。

可這些話說歸說,真正做起來墨者還沒有嘗試過。

墨者向來都是把前驅的戰車做全軍使用的。

不管是現在的守城,還是將來的墨者殉小義百八十人死於陽城,都是墨者自己去做,那些行義之事從沒有不是墨者的存在。

道理都對、分析的也沒錯,配合著地圖和矛盾夾縫的說辭,每個墨者都能聽明白適的意思。

無非就是成立一支屬於墨者的師,只做行義事,趁著楚人圍城的機會解商丘之圍,調和貴族之間的矛盾作為一個調節者,以此換取沛邑的自治地位,如同楚國的那些強縣一般。

墨者的守城之術天下無雙,十二種攻城手段各有應對之法,即便吳起這樣知兵的人物也認為若墨子、禽子親守三里萬戶之城,自己也只能圍而不攻。

此時正是英雄輩出的年代,公輸班可以讓楚人舟戰勝於強越,在淮水爭霸中取得先機;公尚過也可以憑借一身的本事說動被公輸班的鉤拒樓船打的無還手之力的越王願意以五百里土地封墨子為大夫。

但是,封地事是墨子絕不可能接受的,除非君王同意行義。哪怕白送我五百里封地、讓我做大夫貴族、可你不用我的義,那再見免談。

先秦諸子都是原則性極強的人物,也是驕傲到極點的人物。

只是適這番說辭,又是和封地事完全不同的。

墨者不是做沛邑宰、也不是沛大夫,而是沛邑萬民自己來爭取沛邑自治,只不過恰好選擇了墨者作為萬民公意與每個人之間的中介。

其中的區別,便是名正言順,也正是許多墨者所看重的。這和墨子直接受封為沛邑大夫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二十年後那些慷慨赴死絕不旋踵的墨者此時都還年輕、都還坐在這里,都還活著。

並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即便七悟害書秘吏各部首這些人物,只要墨子還在一天,就沒有人想著勾心斗角——沒有意義。

不管是半年前高孫子和適關於酒坊的爭論、還是一個月前關於開田二百四十步一畝還是一百步一畝的爭論,都只是為了如何更好行義的內部討論,看似互相紅臉但事情定下來後便會一致努力絕無二話。

適對這些人絕對信任。

因為他們在他所熟知的歷史中,已經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他們死不旋踵的誓言。

也因為一年前,他用最尖銳的言辭,逼走了勝綽之類意志不堅定的墨者。

所剩下的,若無改變,大部分都會在二十年後死在陽城。

只因為那時的巨子告訴他們這樣一死,墨者的義還會流傳下去,天下還有君王會用墨者,總有一天墨者可以將君王也染黑。

於是將近二百人就這樣死了,兩名送信於田襄子的墨者跑回了陽城只怕趕不上這一次殉義的死亡。

面對這些人、這樣的人,適可以說的更直白一些。

今天這件事適也只是提前吹吹風,一眾墨者們互相討論了一番,駱猾厘先聞道:「適,如你所言,需要多少人?馬上要收麥、夏種,還要開渠、挖礦、煉鐵這些咱們早就定下的事……」

適伸出三根手指,駱猾厘吸氣道:「三千?三千可不行,這是一師之兵,至少也要五十輛駟馬戰車、一百輛乘車,這就是二百匹馬三四百頭牛,用不得!」

他這一說,其余墨者也紛紛搖頭。

如今牛馬根本不足,墨者之中也有不少農人出身的,知道正是農忙時節又見了那些可以大利於人的牛馬拉動的木器,實在不忍這時候征調農夫。

雖說麥收之後,墨者的威信和信任將會達到一個頂峰,征調三千人並非不可能,但是墨者向來是講究節用的。

非攻是為了節用,節用是為了再生產。

在適出現之前,墨子就給眾墨者算過,哪怕是人口這種最難翻倍的,只要二十年不打仗每家生三個也能翻倍。

而打仗、勞役等等這些導致男女散多聚少也是人口不能增加的重要原因。

適在前面說的是成師,眾墨者想的也是正常的軍隊,當然不可能和守城的墨者相比,也就沒想那么多訓練花費的問題。

適聽了駱猾厘說三千這個數量後,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心說你們還真敢想。

等下面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適才苦著臉道:「三百……哪里是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