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九)(1 / 2)

公田賦改私畝稅,實則就是把勞役地租變為實物地租。

對整個宋國而言,這需要一系列的變革,因為賦不只是糧食,還有與之對應的軍事義務變革帶來的軍制改革。

極難。

只改公田賦為私畝稅,糧食可能收的一樣,然則原本的軍事動員體系也會瓦解,難以適應。

公田不只有君主的,還有一部分貴族的,那些農戶需要履行對貴族的封建義務。

這種變革,適根本不在意遠在商丘的宋公,在意的是本地的小貴族。

戰國時代的很多變法變革,實際上並沒有完全觸動貴族的利益,而是在保留貴族利益的前提下,將貴族的勞役地租收入變為實物地租收入。

貴族所擁有封地轄區內的公田,變為貴族私田,再由租賃、經營等方式獲利。

這種變革如果生產力再發達一些、貨幣交易更為盛行一些,很容易發展出雇佣經營性質的農業。

《韓非子》中,曾說過類似的場景。

夫買佣而播耕者,主人費家而美食,調布而求錢易者,非愛佣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佣客致力而疾耘耕,盡巧而正畦陌者,非愛人主也,曰:『如是羹且美,錢易雲也。此其養功力有父子之澤矣。而心調於用者,皆挾自為心也』。故人之行事施予,以利為心,則越人易和,以害為心,則父子離且怨。

韓非子也是講利害的。

而且對利害的定義,也正是用的《墨經》中定義的利害。

利:得是而喜,則是利也。其害也,非是也。害:得是而惡,則是害也。其利也,非是也。

只不過作為諸子之一,韓非必然也是大毒舌,他也曾用毒舌評價過墨家學說。和墨子對待孔子的態度一樣,對於本人很贊賞,但是對於他們的意識形態極為反對。

說是墨子水平那么高、手段那么多,為什么楚王不用他?韓非子編造了兩個故事,說是曾經秦伯把女兒嫁給晉公子,結果晉公子喜歡陪嫁的媵妾卻不喜歡秦伯之女;鄭國人賣珠寶,把珠寶盒弄得很漂亮,結果人家要了珠寶盒送還了寶珠……墨子就是這樣的問題。

韓非子認為,墨子的手段很高、技術很好,但是他錯把墨者之義當做珠寶、把自己的一身本事當成了珠寶盒;你以為你最重要的是你的義,你把你的義作為秦伯的女兒,把你一身的本事當做陪嫁的媵妾,實則人家只喜歡媵妾不喜歡你認為重要的公主……君王看重的是你的本事,而非你的道義。

買櫝還珠,用韓非子用來毒舌墨家的;守株待兔,是韓非子用來毒舌儒家的。

他這個故事說的,說的是地主給雇工吃得好、工錢結算的快,不是因為心善也不是因為愛雇工,而是這樣雇工會好好耕耘。

雇工給地主努力工作,也不是愛主人,而是為了掙錢。

他算是第一個把這種利益關心很裸露地展現在世人面前的諸夏第一人,比起後世封建主宣揚的仁愛地主與租佃的和諧與愛,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這樣的故事,在適聽來就是經營性質的農業的反映。

這些土地肯定是靠近城郭的土地,所以可以供給城市將收獲變為商品流通,從而獲利。

而且從事這些行業的,很可能是一些城市出生的人,他們沒有土地,手工業受制於農業生產難以獲得高利也無法容納那么多的從業者,所以出租自己的勞動力耕耘土地。

這屬於什么性質的經營方式已然很明顯。

這些擁有大量土地的人,恐怕也不是自己開墾的。

應該就是變革過程中默許了貴族占據原本的公田,而將公田自然地變為貴族私田,在私有制的前提下由勞役農奴變為雇佣勞動獲取剩余價值。

這是進步的。

這樣的事在沛邑一樣可以用,現在的矛盾不是人多地少土地兼並,而是舊的農奴公田體系束縛了生產力的發展。

葦的期盼,不只是平民階層的期盼,也有一部分落魄貴族、或是由原本的勞役地租貴族轉化為新興地主階層的期待。

墨者要做事,必須要有一個支持的、代表的階層。

而這個階層的主體就應該是自耕農、新興地主、私營手工業者和商人的聯盟,來對抗舊的血統貴族和近千年的諸夏貴族傳統。

舊的血統貴族已經不可能照舊統治下去;新興的地主階層商人手工業者還處在舊血統貴族舊統治的壓迫之下,不斷膨大擁有了一定的力量;一個有明確目的、吸收了大量新興階層力量和代表他們訴求的團體已然組織起來。

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想到即將到來的機遇期,適也不避諱什么,直接說道:「這事既然大家都這樣盼著,我就先說說,你看看你能不能同意。」

葦連忙點頭,適侃侃而談,盡可能說的淺顯易懂,葦並不難聽懂。

原本的公田加畝稅,一共是五分之一,所謂什二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