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十一)(1 / 2)

焦禾驚訝於適想讓他們這些人學字。

他其實識字,因為他是魏人派到沛邑的間諜。

吳起善用間諜,所以他當得起當世名將、知兵第一人。

幾十年前,孫武子就曾說過:「軍隊人事中,沒有比間諜再親信的,獎賞沒有比間諜更優厚的,事情沒有比用間更機密的。不是才智過人的將帥不能使用間諜;不是仁慈慷慨的將帥也不能使用間諜;不是用心精細、手段巧妙的將帥不能取得間諜的真實情報。」

吳起才智過人、仁慈慷慨、用心精細,所以他可以用好間諜。

而焦禾是李悝親信、獎賞優厚、事情機密,因而他可以做個好間諜。

按照孫武子之分,間諜分為因、內、反、死、生無種,焦禾屬於生間,並非因間,所以需要極高的文化素質。

諜字的本意,就是靠嘴炮說動別人的,而此時的嘴炮必然需要認字,而且需要相對人普通民眾來說很高的文化水平,否則也不可能學到太多的東西。

而按照孫武子的定義: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者也。

伊尹、姜子牙,這都屬於間諜,而且都是技術型間諜。他們都是在原本的朝廷內為官,掌握著夏與殷商的組織術,熟悉對方的弱點,有人脈可以拉攏內部的不滿人員。

吳起對墨者的態度,其實與後世的韓非子是一樣的:買櫝還珠、愛妾而賤公女。對於墨者的非攻兼愛的說法很不在意,但是卻很在意墨者所掌握的技術,但他又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建大功業不可能非攻兼愛。

所以他很希望得到墨者認為的珠寶盒而把墨者當做寶物的珠子扔掉……在他眼里,墨者眼中的珠寶盒才是真正的珠寶,而墨者眼中的珠寶則是可以丟棄的陪襯。

焦禾不知道適所說的這些文字,算不算魏人派他來到這里的目的,卻知道這時候很少有人專門教人學字的。

除了那些開私學的大能,誰又會輕易把這些東西傳給別人呢?

他見過葦之前寫的幾個字,也見過沛郭內四處可見的一些也不知道當地人能不能認得全的字,因而覺得墨者的行為很古怪。

適見他詫異,笑道:「詫異也屬尋常,除你之外,還有不少人也是這樣的神情。我知道你們或許識字……但天下的字,都不一樣。可是天志的道理,卻是天下一樣的。既是這樣,那便用一樣的文字,傳一樣的天志吧。」

「墨者利天下,也盼著天下文字一統,一如天志。燕人與楚人,沐著一樣的太陽、冷著一樣的月亮,為什么要寫不一樣的字呢?」

焦禾攏手笑道:「墨者利天下之心,我在楊朱列子講學時常聽聞,如今見了方知道此言不虛。那便學就是。您的意思是,假如學會了這些字,便能看懂那些稼穡之術的草帛了嗎?」

適指著遠處一輛正被人推著的獨輪車道:「又何止是稼穡呢?學會了這些文字,墨者的所有奇技難道不是都可以學會嗎?」

焦禾早就知道墨車的方便,若以此物運送軍糧,可以省去許多牛馬。又向來知道墨子做車的水平,更在陶邑知道這種墨車做的最為熟練的,是那些和墨者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工匠會。

聽適的意思,似乎這些東西都不是秘密,忍不住問道:「如這般,我聽聞工匠會與墨者極為相近,別人若是學會,那誰又加入工匠會呢?」

適泰然大笑,反問道:「若是有人做出了只需一人便可負百石之車,又非是工匠會的人,您以為工匠會會怎么樣呢?」

焦禾知道想要讓墨者記住自己,不能裝傻,反而要留下印象,於是道:「若其不入工匠會……則殺人而毀車。只是我素聞墨子手藝極高,當年與公輸班賭斗,木鳶亦能做,只要能利於人,未必便不能做出更好的車。」

適點頭稱是,許久道:「墨者代表著最先進的器物的方向,今後一直如此。」

他沒有回答,真要是遇到那種情況到底是會選擇說服那人?還是選擇仿造?

但焦禾也聽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許是自信,亦或是……驕狂。

然而若驕狂都可實現以致沒人能夠指責,這驕狂便似乎驕狂的有道理。

幾番對答之後,焦禾接到了一張草帛,適在上面隨意了寫了幾個字,示意如果他願意可以在麥收之後前往鄉校聽學文字。

實際上也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許多帶著類似發財夢想的真真假假的商人,一樣接到了邀請,絲毫沒有太多的防范。

這幾日要麥收,焦禾也知道墨者可能沒有時間,只讓他利用這些時間到處逛逛。

反正只要有錢,鄉亭之內都能解決吃住等問題。如果隨身攜帶的黃金,也可以到墨者那里兌換成一些草帛批條,可以在各個鄉亭通用。

收麥之時,整個沛縣都在一種忙碌中度過。

收麥之間,焦禾也在一陣又一陣的驚詫中度過。

幾日後,那些聚集到沛郭鄉的人,先行幫著墨者收割了一片不算大的地。

這塊地是按照墨者內部通行的一步寬、二百五十步長為標准畝的一片地,一共二十畝。

墨者的畝,比起百步長為畝的周畝要大出不少。

二十畝的土地被分為了四塊,每一塊都是五畝。

焦禾不知道這二十畝土地為什么要分成四塊,也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