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九)(1 / 2)

嚙桑鄉是適帶人最先去的一個鄉。

這里既有適在商丘最先深入的那個村社,又因為之前多逃避軍賦和稅的逃亡隱戶的緣故,民風彪悍的嚙桑已經隱隱成為沛縣墨者活動最深入、最支持墨者的一個鄉。

鄉政旁的公用水力磨坊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木頭制成的連桿和水輪摩擦的聲音叫適牙酸,但在那些忙著將麥子磨成粉的鄉農耳中卻動聽無比。

再加上旁邊的指定集市,這里已經完全成為了嚙桑村社的政治中心。

附近村社的鄉農推著小墨車,上面裝著糧食,來到鄉內的店鋪換取食鹽或是其余的必需物資。

他們從懷里掏出一張很小的紙,上面寫著他們名字、家里的人數、村社名稱、被編成的什伍編號,以此作為憑證來購買墨者出售的各種必需品,享受正常的價格。

他們用的貨幣也極為奇怪,不是銅錢,而是棉布或是紙做的一種沛縣通用的貨幣。

這些貨幣可以買到鹽、可以償還耕牛的貸款、可以買到木器、可以買到大部分墨者掌控的物資,因而在沛縣很容易流通。

墨者手中的錢不算少,也有一部分銅,自己私鑄錢有適掌握的砂形法也不是難事。

只不過墨者從那些大城巨邑弄來的錢多是黃金,銅又要留著做守城兵器用,因而整體上沛縣的貨幣仍舊不足。

一年之內從收一季變為收兩季,參與到市場交換中的糧食可不只是多了一倍。

第一季的收獲和平時一年差不多,吃剩下的也差不多,第二季則完全就可以作為商品流通了。

沛縣的商品激增,貨幣很有些捉襟見肘,墨者便發行了一些小額的紙幣和布幣。

布幣並非是銅布幣,真的就是棉布作為材料、寫上數字的貨幣。

棉布除了沛縣之外,別處都沒有;棉布的手感和麻布完全不同,稍微觸摸就能感覺出來。

沛縣鄉農手中的這些墨者發行的古怪貨幣,基本都是他們用糧食換取的。

墨者需要銅做兵器,也需要銅做一些必要的工具,此時也只能用這種無可奈何的辦法。

今後再想那些防偽之類的辦法,現在還不需要想這些,先讓沛縣眾人熟悉這種沒有足夠使用價值的貨幣再說。

提議這件事的適,也不擔心過多發行會導致貨幣問題。

反正農夫手中大部分的可以售賣的糧食都在墨者手中,而需要償還耕牛、偶爾會買一點點油吃這些事,真正流通中的貨幣也不是很多。

來到鄉亭辦事的農夫不少,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臉上洋溢著興高采烈的情緒,為即將到來的秋收訴說著希望。

不少人看到正帶著幾名墨者的適,便跑過來打聲招呼,詢問一下那些演戲的人什么時候才能再來。

靠著簡單的戲劇作為宣傳手段,很容易在村社間吸引大批的人,因為即便再簡單的戲劇在精神生活極度匱乏的鄉村里依舊是一種奢侈。

適也和和氣氣地和他們打招呼做回答,只說可能要等很久,現在那些人正在近滕鄉,短時間怕是回不來。

鄉農多感慨,又拉著適和其余的墨者去他們家中吃飯。

或說正好還剩下些麥粉,如今豆莢正嫩,沽上一瓮酸酒,用鹽水煮豆莢正好下酒,明日那鹽水還能下飯。

麥、菽,本就是賤人之食,貴族們多不吃,如今兩者做成飯卻讓賤民們也能品嘗到遠超貴族食用的上好粟米飯的味道。

每每吃到這味道,總會想到主持這一切的墨者,因而也想要讓墨者去和他們一同品嘗那些食物中的快樂。

適稍微推辭了一下,先將身邊的墨者們叫到一起。

「一會就按照之前分配的村社,各自前往。那些話之前已經講過許多次了,這一次事情很重要,一定要做好。」

「但凡眾人有什么想法、意見,都要記錄下來。對不對是一回事、解決與否是一回事,而知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已經定下來的道理,可以講清楚,還沒有定下來的道理,不要隨便講。」

那些年輕的宣義部的墨者都笑,只道:「宣義部沒定下來的事,我們哪里能輕易說。很多事我們還沒弄清楚,自己都是錯的……解答那些人疑惑的是宣義部的義,可不是我們自以為的義。」

這話說的稍微有些古怪,適也只笑笑,想要說點別的指摘出這話中的謬誤,想了想又覺得似無必要,便揮手讓眾人散去。

回去的時候,適和遠處一個村社的老者一同回去,就說去他們吃飯。

老者知道墨家的規矩,連聲說只當是感謝,不准適拿錢,適也沒有在路上爭執這個,笑笑不答。

老者家中六個孩子,都養大了,也算是極為難得了。

一旦井田制、授田制一廢除,這就會成為村社中過得相當不錯的人家,足夠的勞動力和大量的尚未開墾的荒地,決定了一旦變革誰家人口多勞動力多誰就能先成為富裕自耕農。

六個孩子中,有兩個和墨者的關系密切。

一個九歲大的孩童正在沛郭鄉校里學習,很聰明。學生不多適有印象。

另一個孩子年將二十,在墨者成立的三百人沛縣義師中服役,做頭排矛手,勇悍而又對墨者的道理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