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爐鐵奇技嚙桑沸(一)(1 / 2)

楚魏兩國的使者,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同時也得到了墨者不會集體出仕侍奉另一國的保證,心滿意足。

道理這種東西,有時候即便是對的,但並不是對的道理一定就會實行。

魏楚兩國各有自己變革的難點,而墨者過於激進的「義」,也可謂是只要這「義」還在,各國君主都不可能用墨者的義來變革。

兩國的使者在沛縣逗留了一小段時間,在秋收前就選擇了離開。

他們走後不久,適所領導的宣義部再一次指在「宇宙」的問題上,和列御寇用紙張相隔千里打了第二次嘴仗。

這一次嘴仗算是把這位傳說中可以御風而行的列御寇拉進了墨者的概念之內。

適用戰國時和墨者時空觀相近的概念說「荊楚,非無東西,而謂之南,蓋其南多矣」。

這是闡述空間位置相對概念的論述,列御寇對此反駁。

列御寇已經看過墨者流傳出去的篡改後的《山海經》,對於腳下大地是圓的這個概念頗有微詞,但又沒辦法從別的問題上反駁,只好覺得在墨者的邏輯中找出邏輯不自洽的地方。

他反問墨者,如果腳下的大地是圓的,那么一直向南走,過了所謂的極點,可我並沒有改變我的朝向。

那么,事實上我卻是在向北走,可我沒有改變向南走的方向,所以如果大地是圓的,那么是不是墨者就認為北就是南、而南就是北?

這是個好回答,但又不好回答的問題,同時也是個讓適極為高興的問題,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很顯然距離「毀人不倦」的哲學又近了幾分。

除了列御寇寫文反駁,楊朱、儒生、老聃徒眾等百家也紛紛闡述了自己的觀點,或有認同的,或有反對的。

在魏楚兩國使者離開後,適一直忙著鄉校和寫文章打嘴仗的事,竟是不知春秋。

秋末冬臨的一天,他剛剛寫完如何反駁列御寇的疑問的文章,公造冶推門而入,看到適正在那里整理紙張,問道:「寫完了?」

適抖抖手腕,看看公造冶臉上的傷疤,有心要問一句這疤痕到底是誰留下的,想了半天還是忍住,問道:「出什么事了?」

公造冶坐在一旁,笑道:「大事。如今秋收已經結束,冬麥也已經種植完。通過三晉的工匠會,也找到不少會鍛鐵的工匠,只是他們好像都不知道你說的那種爐熔、退火的辦法。嚙桑向南,倒是有礦石,那里的黑石頭也能燃燒,你說的東西都有。如今民眾的事也忙碌晚了,你們宣義部也把道理講清楚了,就差抓緊時間做好這件事了。」

適搓了搓手,興奮地問道:「三晉的那些工匠已經來了?」

「來了。只不過他們可是未聽說你說的那種冶鐵的辦法。」

雖是這樣說,公造冶卻並不懷疑適的話,相信適既然說了那么就定能做出來。

鐵器在適所「說知推論」的「樂土」中,占據著最重要的角色,能否用便宜的辦法冶煉農具用鐵,也關系到墨者的樂土推論是否可以立住腳。

就此時,通過宿麥和兩季輪作法,墨者在沛縣的威望暫時抵達了一個小小峰值,今年第二季的黃豆又豐收,墨者的油料也在陶邑打開了銷路,大量的黃豆被墨者收購,也為農夫帶來了不少的收入。

宣義部的人也已經將能講清楚的道理都講清楚了,正是人心沸騰的時候,這時候不趁著機會冶鐵,那就真是浪費時間了。

三晉用鐵比較早,但除了隕鐵之外,最早的人工鐵還是塊狀鐵。

幾十年前三晉鑄刑鼎的時候,就是以軍賦的名義,征收了民間的大量的鐵,三晉的冶鐵水平尚可,尤其是再往後幾十年韓國的冶鐵水平會不斷提升。

塊煉鐵和爐熔鐵走的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爐熔鐵適合大量制造農具,弄出足夠好的耐火磚,砌成弧面熱反射爐,將燃料和鐵分割在兩個室內不至污染,就可以用攪拌法獲得熟鐵。

墨者之中一堆熔煉過銅的、還有一堆的陶匠,只要明白原理搞爐熔鐵加高溫退火窯,完全可以批量制造農具。不退火生鐵還是太脆,退了火生鐵做農具是毫無問題的。

陶范、你范、鐵范,各種澆築方法也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從底層積累了許多技術的技術型手工業墨者不少,他們便是墨家此時最寶貴的財富之一。

爐熔鐵、退火、或攪拌脫碳為熟鐵這幾個步驟,和三晉那邊的塊煉鐵方法完全是兩個分支,不過這些諸夏最早的第一批鐵匠,還是可以用來教授一些鍛打鐵的技術的。

此時的生鐵只能鑄不能鍛,而弧面反射、鐵染料分離的熟鐵是可以鍛的,適希望培養一批足夠合格的鍛打工匠,三晉來的那些塊煉鐵出身的工匠就是最好的人選。

公造冶既然出面來找適,想來也是墨者的其余高層也已經到齊,適收拾了一下,便跟著公造冶去了另個房間。

三晉來的工匠方言口音很重,適也是個只會宋魯方言的,聽不太懂他們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