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爐鐵奇技嚙桑沸(六)(1 / 2)

第二日天一亮,滿是汗臭與腳臭味道的、有些陰冷的簡陋茅草屋內,提前完工的八十多人,早早地被一個眼睛熬的發紅的墨者叫醒。

領取了早飯後,便跟隨沿著或是修好、或還未修好的路,走到了遠處的河邊。

這是一條能夠通向泗水的河,蒲、葦等人並不知曉,但是墨者早已經乘車量過河流的方向和長度。

這里既靠近鐵礦,又有河流可以作為運輸,地理位置也處在沛、留、蕭、彭城、丹水、泗水之間。

遠遠看去,有一座不算高大的小土丘,一個此時看起來很奇怪的爐就聳立在河邊。

旁邊有個像是水力磨坊的東西,蒲葦等人看到幾名墨者正在那個仿佛水力磨坊的東西旁邊,不知道說些什么。

走近一看就知道不是磨坊,而是拉動著一個巨大的木風箱,正呼哧呼哧地發出響聲,伴隨著水流推動的木輪,發出有節奏的呻吟。

風箱的旁邊堆放著一堆的陶管,應該是新燒制出來的,樣子有些古怪,但也只是蒲葦等人看來古怪。

至於像是洛邑、安陽、商丘之類的千年大城,這種陶管城內的人早就見過,只不過用來城內排水卻不是用來冶鐵吹風。

高大的爐下,是一對鋪著被墨者稱之為「磚」的夯實地面,凹陷於地下,方方正正一個個排列著,似乎是用來盛放渣滓的。

旁邊一個墨者,正拿著一個前端幫著一個陶或是石釜的長棍,正在往一個木模子里澆水。

墨者的旁邊站著幾十個人,蒲葦等人就聽到那墨者一邊在那傳授,一邊說道:「到時候,鐵水出來,你們就要往模子里灌。怎么灌,適之前也說過,你們也練了一個多月了,只是鐵水和水總不一樣,恐怕到時候還要多練。到時候莫要怕做不好,我也只鑄過銅,也不曾鑄過鐵……」

蒲聽到這里,有些好奇,問那個帶他們來這里的、紅著眼睛的墨者道:「鐵是灌進去的?」

那墨者笑道:「我哪里見過?但適講過,說是就和水一樣,灌到罐子里凍成冰,再把罐子砸碎,那冰可不就是罐子的模樣了?」

蒲驚奇道:「鐵是從石頭里來的,那不是要把石頭燒的和水一樣?」

墨者指著那個大的水力風箱道:「要不做這個干什么?好在之前磨坊修得多,工匠會的人做這個也不難。當時只想著適要弄磨坊麥粉,哪想著那時候他就准備弄鐵了?」

聽起來這墨者對適很尊重,雖然看上去年紀比適要大。

蒲又問道:「都說三個月就要回去,這些人練就練了兩個月,到時候回去可怎么辦?」

墨者指著那幾人道:「不是沛縣本地的,要么就是家中就一個人的。做得好了,未必就比種田得利少,他們不是三個月就回家的。如今就領著錢呢,各地的都有,大多都是些大城巨邑的。他們也做助耕,做這個還不是一樣?」

蒲明白過來,連連點頭,再看其余的東西也看不太懂,也就不再多問,跟隨那名墨者到了一間泥土屋。

那名墨者進去說了幾句話,適便從里面出來。

這些人與適三五天前剛剛見過,適也花了足夠的時間記住了大部分人的名字,此時不厭其煩地一一打著招呼,恭賀他們做的最快,又用了一番利天下的言語作為獎勵。

既是吃過了飯,又要忙著做事,適便道:「你們來的正好,這邊最近正缺人手,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

葦和適最相熟,便問道:「我們做什么?」

適笑道:「還是挖土。別的活,你們一時也不會,學起來又慢。這礦石要洗,要碾碎,洗過之後晾干。在下游挖一條水渠,到時候直接運送到爐附近。」

很簡單的工作,蒲卻聽出了一絲興奮,問道:「既是只剩下挖水渠的事,是不是別的事都做完了呢?」

適點點頭,指著遠處的爐道:「若是路修好,其實過幾日就能出鐵。再剩下的事,就是出鐵之後才能做的了。」

他又用水結冰的道理簡單地解釋了一番,或是自己也很興奮,或是想要這些人增加信心,適道:「你們知道,這凍成冰再砸碎罐子,總要浪費許多人手去做罐子。鐵也一樣。想要節省人手,就要想辦法不用打碎罐子。」

「辦法是有,但是要等鐵出來,到時候用鐵做『罐子』,把『罐子』分成兩半,隨時能打開,就不用砸碎了。這事墨者再做,與你們倒是無關,但做的出來,每天可以弄不少的農具。」

蒲大約明白過來,心說那鐵水難道不會粘在鐵模子上嗎?

他知道一定不會,因為他相信適一定有辦法,但自己連鐵水都沒見過,想來就算適講的再多,他也不能懂,便也沒問。

扭頭看了看遠處一堆的奇怪的矮爐子窯,蒲奇道:「這是多少個冶鐵爐啊?」

適看了看蒲指的那些矮小的退火窯,笑道:「那不是冶鐵的。冶出來的鐵,就像是生雞蛋,很容易碎。放進里面蒸個七八天,就蒸熟了,縱然能碎,可也不會碎的那么利索。」

他用很粗淺的說法,用農夫所能理解的話解釋了一下漢代出現的退火技術,將脆的生鐵退火為有韌性的可以作為農具的鑄鐵。

不經過退火這一環節,很難保證鐵作為農具的質量,這和爐鐵一樣,都屬於跨時代的技術,而退火技術也可以保證沛縣的農具鐵質量優於那些學到皮毛的別處。

塊煉鐵做農具,估計能把工匠類似才能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