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墨守成規心余悸(七)(1 / 2)

在場諸人很快達成了一致,無論從哪一點看,靠精銳步兵、利用楚軍分封貴族扎營混亂的弱勢,利用火葯投擲武器的威懾力,穿陣攻擊逼迫楚王盟誓,成為墨者唯一能夠不依靠三晉就能讓楚人退兵的辦法。

墨者的力量還是太弱小,墨子說這是適提出的辦法,實際上也就是在贊賞適的「目的性」明確,明白墨者這次守城不是為了商丘不是為了宋國而是為了利天下。

很快,城內的墨者開始編制軍隊、准備武器、贖買糧食、登記各家征集的物資。

城外三十里之內的宿麥全部都要鏟除的命令也隨之下達,宣義部的人開始宣傳,只說就算是不鏟除,楚人也會割走因地就糧,絕對不會留下來。

對於經歷過幾十次圍城戰的商丘人來說,這件事他們能夠理解,但和他們講清楚而不是直接下達強制性命令,也只有墨者。

城外開始用各種辦法或是燒毀、或是割走做馬飼料、或是就地踐踏,墨者用強大的組織能力將商丘的男女老少全部動員起來。

城外,當初與適辯論過的公孫澤,正在叫家里的奴仆准備皮甲、弓箭、戰車和其余武器,他要參加守城戰。

平日他並不住在城外,只是城外有他的一小塊封地和他的先人留下的私畝,幾個村落或是屬於他的封地內的農奴,或是租種他私畝的農戶。

他自己的封地上,依舊沒有種植冬麥,這是他一力堅持的。

即便他是距離最開始種植冬麥的村落最近、也是與他們接觸最早的貴族,即便他的私畝內的農夫都已經種植了冬麥也展示出了成效,可他依舊不為所動。

他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古朴。

春日種植、夏日割草、秋季收獲、冬季演武。

如果整個商丘都種植了冬麥,冬天去哪里演練戰車?

如果整個商丘都種植了冬麥,農夫忙於自己家田地中的事,又怎么會願意在冬天去演練操練?

況且,麥、菽一直都是賤食,如果作為貴族都要去吃賤食,那么天下的尊卑很快就要被破壞了。

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也是認為這必將是會讓天下大亂的。

只是那些租種他私畝的農夫,卻不會管這些,他們本就是賤人,又非肉食者,完全沒有替肉食者考慮的心思。

公孫澤身穿著一套標准的武士服,頭戴皮帽,身穿皮甲,腰間佩劍,手中持弓。

站在一輛戰車之上,身後聚集著封地內的農夫,他們作為徒卒也要跟隨作戰,但此時他們的任務並不是作戰,而是鏟除公孫澤封地內的作物。

公孫澤沒有種植冬麥,因而此時都是一些剛剛長出來不久的谷子之類的春季作物。

有老者勸道:「君子,這些作物還未長成,我聽墨者說鏟除是為了防止楚人就食。還未長成,難道也是鏟除嗎?」

公孫澤正色道:「君將令授予墨翟,墨翟有令,鏟除商丘城外三十里內的糧食作物、填埋三十里內的水井。這些谷子不是作物嗎?難道這里距離商丘不到三十里嗎?有令便要依,這是國君的令,自然要遵守。」

這些田地是他的封地,也是「祿足以代其耕、勤操武藝」的脫產基礎,但他眉頭都未曾眨一下,便下令全部鏟除、填埋水井、拆毀房屋上的木材。

他說的很清楚,這是國君的命令,而墨翟只是國君授權下達的命令,因而他才遵守。

看著那些農夫忙著鏟除辛辛苦苦用勞役耕作的作物,公孫澤望向遠方,回頭跟一個持弓的年輕近侍道:「射,要守信。何謂信?國君與我封地,使我無需做鄙事,我才能演練車馬,那么國君需要的時候,我就要不惜舍生。」

「射,要守禮。若你在戰陣之中遇到了楚人的大夫,一定要虛拉弓弦,先行致敬,切不可暗暗攢射。」

「射,要守仁。若楚軍戰敗,棄甲曳兵而走,你在後面追擊,不可以射那些扔到兵器逃竄的人。」

「當日我與適有十年之約,到時你在與那六指少年比試射禮。墨者已來商丘,適也已來,想必那孩子也到了。」

「國君授命墨翟,墨翟傳令凡商丘善射者,集中登記造冊。如今三年已過,你技藝小成,我卻不能因為十年之約就讓你不去守城。若不准你去,這非君子所為。」

他知道,墨者的規矩嚴格,也知道墨者一旦守城,墨者內部所有到商丘的都會參加,這一點他是佩服的,甚至也佩服墨者想要非攻安定天下的心思。

他不服的只是墨者那些駭人聽聞、必將惑亂天下的道義。

持弓的年輕近侍躬身道:「君子的話,我記下了。我一定在城牆上死戰不退。」

公孫澤笑道:「死戰不退,這是最基礎的。墨者守城規矩極多,要守他們的規矩才行。但你要記住,你不是在遵從墨者,而是國君將守城的權責交於墨者,他們的命令終究是國君的命令。我問你,若是國君的命令與墨者的命令相悖,你聽誰的?」

年輕近侍疑惑道:「君子既說墨者守城有術,應該是誰的命令能夠守好城,便聽誰的吧?」

公孫澤哈哈大笑道:「你會守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