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六)(1 / 2)

適離開去忙碌的時候,有墨者問墨子道:「適的辦法,是之前沒有用過的。難道那些數字,真的要比瞎子的耳朵還要准確嗎?」

墨子沒有回答是與不是,而是反問道:「你還記得草帛被制出時,適做的第一件事並非是寫字嗎?」

那件事過去許久,這墨者卻依舊記得清楚,口中稱是。

「適說,影不徙這樣的事,用嘴巴辯論並不是正確的辦法。有時候,人的眼睛可以欺騙自己,那么為什么耳朵就不能呢?世上無法變更的事,就如同陰晴圓缺一樣,看不看的到,哪怕布滿烏雲,只要有歷法你就可以知曉。」

那弟子問道:「先生認為,適所說的天志,就像是歷法一樣?就像是歷法可以提前預知數日後月亮的圓缺?」

墨子點頭,長嘆一聲道:「他說的許多事,聽起來並不對,甚至覺得這不合乎常理。可是我卻相信他說的那種辦法,如果可以驗證,那就是正確的。」

「守城之後,若這件事做成,我會遣人前往燕地再往北,看看《山海經》中所載的那些,是不是北地的仲夏夜極短。」

「若真的是那樣,適於《山海經》中的解釋是一種可能的正確。是與不是,尚且未知,但至少比現在那些人的解釋更可以與事實驗證。」

「凡事,都有許多可能,但只有道理所推出的與事實相一致,才能說這可能是對的。」

「若適將此事做成,日後墨者守城,必學其幾何之術。」

那弟子也道:「弟子也是這樣想的。若其能做成,弟子一定要學那些枯燥幾何。」

墨子笑問道:「難道你竟有疑慮嗎?」

弟子搖頭笑道:「非是疑慮,實在是有些玄奇。就像是弟子善奔跑,知道腿腳粗大強壯的人跑的便快,可若有人說自己乘風御雲,那就是弟子所認為玄奇的了。」

墨子指了指一旁的紙張道:「乘風御雲,若能學,便不玄奇。且看他算得對與錯吧,就算錯了,也還有時間補救。」

…………

商丘城內的工匠聚集地,因為守城的緣故,各種各樣的工匠都被集中在一起,制作各種奇怪的守城用具或是甲胄戈矛。

這不是墨者的工坊,采用的還是工商食官制度。

但那些陶匠泥瓦匠,卻被墨者集中在一起,按照墨者的規章制度來制作守城的器械。

長二尺五寸,大六圍的瓦陶管,正在爐窯中燒制,這些陶匠原本就能制作一些城邑排水用的陶管,這些東西做起來也並不難。

只是墨者要求的大小都要一致,而且用了一些特殊的旋轉陶輪工具,力求每一個生產出來的物品都一樣,有人專門用尺查驗。

這些陶管都是剖開成兩半的,需要使用的時候再合為一體,這樣才能方便連接,也方便搬運,需要的時候只需要用調和好的泥封閉住連接處即可。

墨者的工坊都有專門的度量衡,以此來確保這些器具即便不是一套的,也可以替換使用連接。

只是墨者的管理辦法,實在嚴苛,准確說在守城的時候,其實要比以前的工商食官制度下的管理還要嚴苛。

嚴苛的辦法可以弄出足夠好的器具,但是這種辦法不可持久,如果用來治國則會讓這個帝國都變為「時時刻刻在守城」一樣。

建制這些陶管的墨者正忙著檢查,還要准備木炭、稻糠之類的東西,為的是到時候塞入到陶管之內。

巨大的木制鼓風風箱、桔槔杠桿裝置的拉動裝置,都在緊鑼密鼓地准備著。

與之相對應的,適也在忙碌著計算測算楚人挖掘的方向和大致的距離。

沒有三角函數表,就只能用最笨的手段,靠精細的測量繩來計算。

幾口聽聲的井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方向也基本算是精細,適在身後的那張商丘地圖上標注出來一個范圍,大體上看沒有什么錯,只是誤差稍微大一些。

跟隨他一起忙碌的,大多沒有完全理解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們跟隨適學了不少,在他們眼中已經算不上玄奇。

適在那精確測量繩來計算的時候,心中暗罵從頭開始的一切都太難,等到二三十年後,一定要抓一批九數學的最好的墨者,讓他們皓首窮函,爭取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弄出來函數表,也不至於這樣麻煩。

計算出來的結果,總是比測量的要准確,只可惜那些詭異的不是圓周率,並不是那么容易記住的。

幾日後,瞎子們不斷地將他們聽到的聲音方向准備地報備上來,適利用多次結果來修正誤差。

按照他的計算,楚人挖洞的速度並不快,時間是足夠的,但想要在墨者之中再一次立下功勛,總不能得到挖到墨子出面可以判斷的時候。

等到楚人的隧道距離商丘的城牆還有大約七八十步的時候,適叫人小心地取下那張商丘的圖,來到了墨子身邊。

大部分負責軍事城防的墨者都在,適指著自己算出來的幾個點道:「基本上,就在這里。」

墨子看了看,問道:「約差多少?」

「十步?」

眾墨者紛紛點頭,十步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誤差,即便墨子出面讓楚人更加靠近,也就在這個范圍之內。

如果可以確定,那現在就可以准備挖掘地道反擊了,到時候只要准備墨者特制的類似聽診器一樣的瓦罐,就可以在靠近後確定楚人的確切位置,從而先發制人。

墨者又問那陶匠出身的墨者道:「那些陶管准備的如何?」

「稟巨子,已經足夠百步。查驗合格,均可連接。其余的炭爐、艾草、還有咱們帶來的辣椒皮和秸稈,都已完備。風箱也隨時可以用,跟隨而來的可以熟練拉動風箱的也不少。」

墨子再看了一眼適畫的位置,說道:「我相信適。」

他這話不是說給適聽的,而是說給負責軍事行動有表決權的其余墨者聽的,在場眾人也都同意。

或說:「適的手段雖看不太懂,但應該對。都說適只是術士,我看他倒是可觀天文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