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城堅猶懼蕭牆禍(四)(1 / 2)

適看著公孫澤一副氣憤的模樣,好半天才笑道:「我們以墨者的身份與楚人會盟連接,與守城無關。城破、或是楚人退兵,墨者的事都算是做完了。」

「我們又不隸屬於宋公,自然可以與楚人會盟。」

墨家講究個名正言順,儒士也講究名正言順,只是雙方的「名」的根基完全不同,到頭來只能是雞同鴨講。

公孫澤聽到這,心頭更為不滿,反問道:「如今都知道你們在沛邑做的事,沛邑無宰,你們便是沛邑宰。然而沛邑就屬宋公,你們既是沛邑宰,如何不屬於宋公?」

適一聽這話,急忙道:「此事不可胡說,我們緣何是沛邑宰?我們只在沛邑行義,沛邑萬民約法而選縣政。只是選出來的縣政恰好是墨者,但真正的沛邑宰卻是沛縣萬民,縣政只是集萬民之意做以代表,正如會盟之時盟誓簽訂由王公貴族一樣,難道他們不也是代表著全體國人嗎?」

公孫澤咬牙道:「這並無道理!」

適攤手道:「土地是萬民的,便有道理。」

公孫澤回罵道:「你說土地是萬民的就是萬民的?我只說土地是天子的,封賞於諸侯,諸侯賜於大夫,大夫分於士與農夫……」

適哈哈大笑,嘆息道:「所以,咱們兩個是沒有辦法爭論的。所有問題的爭論,都要歸結於最根本的問題:土地歸誰?財富從何而來?這難道是可以在短時間內爭論清楚的嗎?」

「這樣吧,若是此事守城,你還尚存,可游歷四方遍尋隱士名士,若能在這件事上辯服墨家的道理,我墨家便認錯,如何?」

公孫澤喜道:「你此言當真?你非巨子,如何能讓墨家認錯?」

適鄭重道:「巨子也要合乎天志規矩、集結眾墨者之義。若是你們辯服天志與墨者道義,那么墨家的道理便都是錯的,即便巨子也是錯的,那么自然可以認錯致歉。這不是我讓墨家認錯,而是墨家自然會認錯。」

公孫澤覺得適為人雖然狡詐,但終究似乎並不說謊,細細琢磨了一番適的意思,又想了想之前所說的沛縣萬民眾意的意思,點點頭道:「若守城事畢,我還尚在,必窮此生完成此事。」

說罷,便再行禮,與適相別。

他這次與適偶遇,自有原因,原本他在守城堞,但是昨日忽然更換了人手,一部分小貴族被征召前往宮內。

他們這些小貴族的家屬,多在守城之前就被墨家帶人秘密看守起來,以此防止他們投敵,宋公親自下令許可。

公孫澤心頭頗為不滿,覺得這是不信眾人,他只覺自己便是家屬不被看守,也一定會城破而死絕不背棄,心中不免對於墨家的手段更為不屑。

「若君主仁義,又何必又這樣的手段來約束眾人呢?墨者只懂制度,卻不懂仁義,這就如同只重視樹木的枝葉也不注重樹木的根基。」

「若是能夠勸說君主仁義,那么士必用命、民皆服從,大夫不生二心、上卿難有異想,這才能讓天下安定。」

「墨者卻要用看守妻女的手段來守城,今日可用、明日奈何?難道不會讓眾人寒心嗎?」

他腹誹不止,又知曉這一次征召他們肯定也是墨家巨子的意思,嘆息一聲卻又不得不去。

他有自己的道德和認知,即便儒墨死敵,但在守城之前,宋公已經將守城之責交於墨翟,那么公孫澤也只能遵守墨家的命令:他心中很清楚,只不過因為墨家有君主的命令,所以自己遵守墨家的命令實際上只是在遵守君主的命令。

待他步入宮牆,進入一處宅邸後,發現里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和他一樣打扮的士。

在場諸人,都是低階貴族,佩劍、自小有小塊封地或是俸祿、脫產練習武藝,成為專職的武士。

用武力作為封建義務,回報他們的上級。

只不過庭院之內的士,並非都是宋公直屬的,還有部分大夫和卿的下屬士,不過看起來皆是上士,不少人公孫澤也認得。

詢問一圈,也不知道把這些人召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如今正是守城期間,凡有召集也只能遵守。

里面有吃有喝,雖然粗糲,但比起在城頭還是要好了不少。

幾日後,越來越多的人被征召過來,進入到庭院內,嚴禁外出。

守衛門口的,是宋公的心腹甲士和幾名墨者,年輕的宋公陪同墨翟親自出面,只說讓這些人稍微等待,又說凡守城事皆交於墨子,讓他們必要遵守。

終究,國君的話還是可以說服這些幾日內已多少不滿的低階貴族們,滿腹的牢騷只等墨者來了再發泄。

也有聰明一些的想到,或許這些人要被集中起來,做一些反擊楚人的事情,心中不由不安。

若是真的,很顯然是准備讓他們步戰,因為集結到這里的人都是士,沒有配屬的御手和隨從,並不能車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