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二)(1 / 2)

適還未回答,墨子便道:「勿急躁。他們可能要做的事極多。不止是燒糧倉,還可能在井中投毒、可能發動兵變、可能刺殺我、可能勾連楚人、可能圍逼宋公……種種,都是險惡之事,也都涉及到萬千生死。

「適只是想到了這種可能,但可能這么多,我們又怎么能夠提前預防呢?」

「正如大河滔滔,一旦暴雨傾盆,便可能決口淹死百萬之民。你公造說,只要提前把大河的河堤加高百尺,便無憂了!可能夠做到嗎?」

公造冶咬牙思索片刻,沖著適賠禮道:「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問你。」

待賠禮之後,公造冶又忽然問墨子道:「先生,您之前說,要引蛇出洞。如果今夜這些放火之人可以被抓到,但糧倉又已經被焚燒……您說可能太多,不能全都顧及……弟子有個問題想要請教。」

墨子點頭,公造冶道:「如果提前可以知道就是要放火燒糧倉,但是可能放火之人會被抓到從而真正的引蛇出洞,我們應該選擇這樣做嗎?即便最終的結果是利天下的。」

他問完墨子,又看向了適,問道:「適,你又怎么看呢?」

墨子正色道:「若能提前知曉,自然要阻止!即便可能最終更利天下,依舊要阻止!」

公造冶抬眼看適,適卻回避了這個問題,打了個哈哈道:「我覺得若是那些新種地瓜鬼指之類的作物,有足夠的種子,即便糧倉被燒,也不會出現飢荒,總可以撐過去的。所以,我若有足夠的備荒籽種,那么燒不燒這件事也就不涉及到萬人性命,那么我覺得不阻止也沒什么。當然,若沒本事阻擋接來下的飢荒,那定然是要阻止的。」

公造冶點點頭,嘆了口氣。

墨子擺手道:「此事不必再提,糧倉非是尋常之處,即刻派人去救火,公造你自帶一隊人前往防備再生此類事!若能抓過一二,最好不過!」

…………

次日清晨,天剛亮,城外楚人再度鼓聲震天,似乎要進行更為猛烈的攻城。

為了分擔墨者的心思,不但明面攻城,還明面挖掘地穴坑道,將所有可能用上的攻城戰術都展示出來。

昨夜有人趁亂出城,楚人未必是真的要攻破商丘,只是要做足姿態。

真挖地穴、假挖地穴、亦或是真挖而不真用此法進攻,對於守城一方都必須分心應對,這就是楚人的目的。

夜里的損失已經回報,糧倉被焚燒一部分,存糧損失甚多,不能再支撐太久。

這消息不能被封鎖,因為天還未亮,有心人就已經大肆傳播。

公造冶帶著那些防備的人回來後,滿臉怒容,卻無可奈何。

他猜到是城內的人做的,甚至能夠猜到是哪些人,但是沒有絲毫的證據。

等他趕去的時候,倒是留下了幾具屍體,但是這幾具屍體在死前都已經自毀面容,根本不能辨認。

身上佩戴的劍,卻是很有楚地特色的收腰短劍,然而這種短劍墨者手中也有不少人有,這不能夠欺騙那些想要探究真相的人,但卻足以欺騙那些民眾。

公造冶從那些毀掉面容的人身上,知曉這些人必然是貴族蓄養的死士,為了防止做事之後被追查,往往會采用這樣的手段。

因為給公造冶臉上留下疤痕的那人,曾經和公造冶談到過死士的作為,也說起過市井之中的游俠兒做一些大事之前,為了不牽連家人會采用這樣的手段。

只是即便知道,卻也不能夠沒有證據就指責城內的那些貴族,公造冶憤怒於這些貴族會為了自身利益做出這樣會招致商丘一年之後會有飢荒的惡行。

他已經過了靠自身武藝去平天下不平事的年紀,只能將這件事回報墨子,詢問該如何做,如何懲罰那些人。

墨子問道:「懲罰是為了讓人不再做這樣的事,所以墨者懲罰那些害天下之人,從來都不會隱匿自己的目的,也會將他們害天下的行徑說與天下聽。可如今你只是猜測是哪些人做的,終究此時還不能做!」

「等著吧,會有機會的。難道你忘了在沛縣,適對付那些巫祝、那些掾吏、那些大族,用了多久嗎?」

說起沛縣的事,公造冶終於收斂了怒容,想到為了對付那些人,墨者足足准備了兩年才動手,也知道今天這事就算是想要懲罰,也只能等下去了。

墨子又道:「今日楚人又再攻城,城內只怕人心惶惶。城牆上的事,要靠你我;城牆之下的事,還是要靠適和宣義部的人。這便是人盡其用。你先去歇息一陣,不用擔憂。」

公造冶領命退下,城外楚人鼓聲如雷,公造冶也不擔心,因為墨者還有許多手段尚未施展。

而之前,適也說過引蛇出洞之類的話,公造冶也知道墨子必有後手,只是因為這件事做的實在讓他憤怒,這才不能寧神。

如今墨子既然淡然,他也知道先生的脾性,知道定不會這樣簡單,便安心去休息,以預留氣力,准備之後可能的廝殺。

…………

城內,那些沒有輪到去守衛城牆的民眾之間,都在討論著昨夜發生的事。

墨者既沒有試圖去阻止,也沒有抓獲那些談及這些事的人,因為這只是一個事實,並非誇大敵人的力量或是禍亂人心,沒有觸犯禁令。

所謂不犯禁、唯害無罪,便是墨者律令的根基。

有心傳播的人,邏輯很通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