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十)(1 / 2)

適的話,配合上月前在帳內已經說的很清楚的挑撥,已經說動了楚王。

他知道內外局勢已經對自己極為不利,如今自己只能慢慢積蓄力量。

原本希望借助北上爭霸一戰之威,開啟變革。

但因為墨家的介入,這一切都已不可能。

適在引誘楚王達成自己的目的,因為沛縣缺人,缺工匠,還缺一個環境。

一個合適的語言環境,一個集中了晉人、齊人、楚人等等天下大國口音的語言環境。

沛縣不僅僅應該是個技術和思想發源地,更必須要成為一個方言島,一個集中天下各國方言的縣。

從適將賤體字作為墨家的工作語言並得到了巨子認可之後,語言問題就是他想要做的下一步打算。

文字和方言不同,尤其是此時交流不變,墨家的許多行動受制於語言不通。

正如後世的天津衛一樣,經歷了燕王從淮北帶來的軍戶基礎,又經歷了後世淮軍駐扎天津衛的轉換,愣生生將一個距離淮北千里距離的地方弄成了一口與淮北口音相近的城市。

適希望沛縣能夠形成一個獨特的方言,或者說沛縣的許多人可以接觸到不同的方言,從而讓必然會越來越多的墨者或是工匠有熟悉各國方言的機會。

熟悉了方言,才可以做後續的一系列滲透之類的計劃。

適明白,以自己現在的語言能力,只能在宋國周邊活動。即便他可以從其余墨者那里學到各地的方言,但是太耗精力,也不能讓更多的人方便掌握。

文字已經簡化,那些下一步就是讓集中在沛縣的新生代,能夠聽著各地的方言長大,為他們提供一個至少去了別處能夠聽懂的環境。

楚國作為工商食官制度依舊牢固,有大量諸如工尹、中織室、工師、冶師、藍尹等工商食官官職,也有大量的不能變業的手工業者受到官府管轄,是官營手工業者。

這些手工業者,本來也如同那些土地上的庶農一樣,是可以轉讓的。

甚至於在戰國時期,這種將人口直接轉讓作為禮物的事,也經常存在。

且不說幾年前越人破齊,齊侯以男女作為禮物轉讓給越王,以此換取越國退兵一事。

便是再過幾年,邯鄲城建成之後,鄭國也曾以五百戶工匠作為賀禮直接送給趙人。

士之下,皆是物,而非人,在國君眼里都是可以作為禮物贈送的。

聽上去,甚至有些像是贖金,像是楚王為了贖回自己支付給墨家的贖金,但卻換了一個聽起來極為好聽、又似乎關乎未來的理由。

宋公不可能也不敢和楚人提太多要求,底線就是退兵而已,而墨家卻可以提。

對於工匠五百戶遷徙的事,楚王倒是認可,也沒有多想適背後隱藏著什么想法。

不過對於以府庫資助游士前往沛縣游學一事,他有些別樣的想法,擔心這些游士去了幾年都成為了墨者,到時候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忠於自己?

墨家人對於俸祿這種事看的極淡,卻整天談利天下,楚王心想,我以自己府庫支持的游士求學,回來之後一個個滿嘴人人平等、兼愛非攻,這哪里能夠對自己有利呢?

將這疑問問出之後,適大笑道:「巨子行義數十年,天下墨者不過五百。即便一直跟隨巨子,依舊有勝綽之類的人,叛墨家之義。」

「您要說,一個游士都不能順從墨家的義,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說即便覺得有道理,卻依舊喜歡俸祿功名,那樣的人才會更多吧?」

「您為了一些不好的可能性,就舍棄更多的可能嗎?」

「如今,您要變革,需要學習耕種稼穡、軍陣火葯、九數方圓、築城蓋廬、編制什伍、冶煉鑄造、機械木器、法令施行……種種這些,天下墨家至強,您不派人來我們這里學,又去哪里學呢?」

「仲尼已逝,天下學問之首,在於墨家巨子。難道您認為論及這些事,還有別人比我們墨家更為擅長嗎?」

他這番聽起來極為狂妄的話,於此時竟並不突兀,也不讓楚王反感。

楚王相信適的話,也明白適說這些話的底氣與自信,所說的那幾件事,只怕的確是天下間無人能及。

哪怕仲尼復生,有些事還是比不上的,單單是稼穡之學、機械木器、九數方圓,恐怕依舊不能及。

沛縣到底是怎樣的?

墨家是如何施政的?

稼穡之學與鐵器牛耕之下的法令又該是怎么樣的?

沒有貴族掣肘的縣邑又是怎么治理的?

那些火葯的使用又該如何訓練?

賦稅水利如何建設?

種種這些,楚王明白都是需要學習的,也是自己將來變革大計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況且,墨家終究是勝利者,向勝利者學習,這是理所當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