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十二)(2 / 2)

他手指輕指著圖上楚軍精銳集結攔截之地,說道:「若無此武器,墨家眾人也不過如此,他們若與楚人精銳車廣接戰,楚人兩翼席卷而來,他們也只能逃散了。」

「按這草帛上所言,一齊投擲之後,楚人陣散,借勢沖擊一鼓而破,這才在楚人兩翼席卷而來之前沖擊到楚王面前。」

「我若有此武器,也能夠以區區數百之中直襲楚王,將其俘獲!」

在場眾人,唯一能夠與魏擊相比帶兵的,也就只有其父魏斯。

武器在西河,樂羊非在安邑,魏擊又是千年伐齊的三晉主帥,他這話說出,眾人也不好反駁。

魏斯看了一眼驕傲不平的兒子,指責道:「你既知兵,也知道陣整而進有多難。三軍之中,可能集結出這樣整隊前進的勇士?」

「我素日說你,知兵不如吳起,你難道還沒有明白過來這是為什么嗎?」

「吳起在西河,可訓武卒,武卒既成,進退有度。」

「你卻只能臨機接戰,不能夠訓練兵士,這是你所不如他的地方。」

魏斯雖年已七十,卻還未昏庸,頭腦清醒,訓斥之後又看著那草帛圖畫道:「此事可怖之處,就在於兵而非在於將。」

「這上面所說之公造冶,我不曾聽聞其名,他所做之事,也不過是整隊前進,判斷時機何時沖擊何時整隊。」

「可真正可怖的,是這些兵卒。按這上面所言,公造冶能做的事,許多為將者或都能做,可這訓兵之法,卻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上面說三百庶民少年俘獲了楚王,這些人非是墨者,卻依舊齊整,這難道不是天下強兵嗎?」

「若我魏得三萬這樣的兵卒,又何愁天下不定?西河武卒若是能夠編練更多,齊秦楚趙如何能敵?」

魏擊聞言,低頭認錯,退後一步。

魏斯又問道:「這火葯,又是何物?如其所言,守城兵卒可以於城牆之上投擲而下,若有三萬人手持此物,便有十萬人不能破城。」

他轉頭面向在一旁不語的段干木道:「先生與墨家禽滑厘為友,難道他們的才能,真的已經可以參悟天志了嗎?」

段干木起身拜道:「君上,世人皆知,我與田子方、禽滑厘三人為友,皆學於儒。禽滑厘之賢,勝於我。」

「而他學成之後,覺得並不能解天下紛爭,於是孤身侍墨翟,三年不語,以作僮仆奴隸之事。三年後墨翟邀其登泰山,考察其心性,方才授予其平生所學。」

「君上以為,以禽滑厘之才,甘願忍受三年不語只為求學之人,才華又如何呢?天下之士,多有親儒親墨者,儒可與墨翟相比者,唯有仲尼。」

「墨翟通天志機械工匠之巧,此物玄妙,我不能知。但其說此物大利於守城,那必然是真的。」

魏斯點頭,對其賢才羨慕不已。

沉默之後,又道:「如此說來,如此看來,墨家守城之術當真天下無雙。不但能守,尚且能野戰而勝強楚,其勢不可小覷。」

「所以他們便希望依照當年華元、向戍,促成弭兵。」

草帛上的內容,自然有宣揚利天下促成第三次弭兵會的內容,大部分是講道理,因為這是說給市井國都之人聽的。

但幕後隱藏的許多東西,則是這些君王才能夠聽懂的。

年邁的李悝笑道:「昔年舜帝之時,有苗不服。於是舜帝乃叫武士持干戚而舞,軍陣齊整,有苗乃服。」

「這些墨者是在效仿此事啊!講道理,只怕墨翟講了一輩子,他所謂的『天下好戰之君』,可有聽他的?」

「如今倒是換了個辦法,卻是有效。」

魏斯嘆息一聲,指著那些摘抄以篆的文字道:「這些道理,利天下的道理,道理是對的,這是賢才的道理是不能夠反駁的。」

「可這些墨者要給我們講的道理,卻不在這些,而是在那張破陣草帛圖上,在那些火葯上,在那些守城無雙之術上!」

「看看他們怎么說的?鄭、宋、衛、魯,盡皆小國,夾於晉楚之間,不堪其苦。天下好戰之君爭霸中原,必擾此四國。墨家兼愛非攻,便要助此四國守城。」

魏斯念完之後,猛拍案幾道:「他們若是守城,急切間如何能攻得下?楚人既與他們會盟,我們若在城下耽擱許久士卒疲憊,楚人興兵來援又如何能夠抵擋?」

「楚人這一戰,並無大損,死傷不多,退兵之後,尚有余力。」

「我若不參加弭兵會盟,便是不利於天下?哈哈哈哈!只怕墨家是在逼我不擔這害天下之名啊!」

「可我擔憂的,哪里是這害天下之名呢?我擔憂的,是墨家助小國守城,甚至助楚人守城,而讓楚大軍待我等圍城疲憊之時以逸擊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