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游士之沛救世端(三)(2 / 2)

而因為商丘之戰和中原弭兵的消息,造就了墨家的傳奇,也早就了沛邑的光輝。

一如當年逐日的誇父,那里仿佛就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這些前往沛邑的人,真正的家貧無依者並不多,相反多數都是家中尚且有些財力土地但出身又不怎么高貴的人。

只有這樣的人,才對天下貴賤相別的情況最為不滿,也才有余力時間聽取許多的道理,而且也有財力支撐自己離開家庭前往沛縣。

沿途已經有不少用樹枝茅草搭建起來的小屋,用來讓這些過路的游士休息。

未必都是墨家提前准備的,或是先行的人經過,幾人搭建起來,留給後來人。

長桑君與秦緩二人行到金烏欲墜之時,遠處的河岸邊已亮起了火光,顯然前面有人在那里宿營,隱隱約約似乎還有一間簡單的小草屋。

兩人便催促御手快行,將要靠近的時候,就看到篝火旁坐著四五個年輕人,身皆佩劍。

一人起身,沖著長桑君喊道:「老者,可也是前往沛邑尋墨家的?」

長桑君急忙回禮道:「正是。」

說話時候,用的都是雅音,顯然出身也非是庶農工商,哪怕是祖上也必有為士大夫的。

喊話那人倒是好客,又見長桑君白發,便道:「同路人,我等也是前往沛邑的。快來烤烤火,歇息一番。」

秦緩扶著長桑君下了車,御手解開車架,自去在河邊水草肥美之處放牧。

兩人走到火堆旁,也沒有說出自己名姓,長桑君知道自己名聲極高,便不准秦緩說出。

篝火上烤著兩只兔子,肉香四溢,一個年輕人從一個口袋里掏出幾張干餅,分與眾人。

正是麥粉出現後的食物,以灶火爐坑烤的干燥的麥餅,最適合長久出行食用。

旁邊一人也掏出一些碎塊狀的豆餅,放在一塊烤熱的石頭上炙烤,秦緩也從車上拿出自己在方與買下的食物與眾人分享。

除了長桑君之外,其余人皆年輕,語言又通,又都是因為同一個目的前往沛邑,相談甚歡。

在場一共五人,有衛人、鄭人、齊人,亦有魯人。

長桑君既為長者,也就多問了幾句這些人因何前往沛邑,所為何事。

一人道:「我乃衛人,居於煮棗。家中有私田產業,只是身份不尊貴。我幼時便知墨翟名聲,自小好擊劍,行俠義,自以為勇。」

「後游於襄丘,看到墨家弟子與襄丘市井講學讀報,聞『五勇』之說,方知自己的勇只是五刑之勇,非是君子之勇。」

「只是初始知道,心中不屑,甚至隱隱憤怒,只覺得墨家人侮辱我等。後去歲商丘戰事傳來,公造冶帥人穿擊楚陣,迫楚王成盟,救商丘萬民,我才知道天下人竟真的可以做到君子之勇。」

「於是心折,之沛求道,亦願為君子之勇。」

長桑君點頭,稱贊道:「我也早聽聞墨家非斗,有五勇之說,看來您的道路是選對了。那些市井傳聞中,公造冶劍術無雙,戈術獨步,卻從不私斗,商丘一戰,他可以稱得上是君子之勇了。」

誇贊之後,又問旁邊另一人。

那人瘦高,脖子有些後仰,腰間懸著一柄劍,卻也只是彰顯身份,看著身形就知道用的未必好。

那人道:「我乃魯人,居於曲阜,自小好觀星辰日月,欲知天下之大。」

「小時候曾聽聞兩小兒辯日之事,仲尼多智亦不能答,我便想知道天下宇宙萬物星辰日月。」

「去歲,適與列御寇辯天下《湯問》,曾有一問: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乎?」

「只此一句,觸動我心。後又聽聞商丘的童謠,問及白日星辰到底是不存在還是被日光所掩?我心更動。」

「適又說,極西之地,亦有邦國,所見的星辰與我們一樣。更有駭人驚慌的地圓之說,聽起來極有道理,不能反駁。」

「前些日子,聽『報』上說,為了驗證地圓經緯之說,墨家要組織天下好奇之士,前往燕地甚至朝鮮以北,驗證弧圓之說,我心更動,於是前往沛邑,尋個究竟。」

長桑君聞言贊道:「墨家之人,心中自有宇宙天地,他們的學說未必是對的,但卻是可以驗證的。」

「我雖不精通星辰日月,卻也好奇這件事的結果,難道真的如適所言,極北之地竟可有夏日日常宛如無夜、冬日夜長不能見日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