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硝煙終起鞍鐙垂(四)(2 / 2)

墨子聽了適陰謀陽謀的說法,笑道:「你既說到陽謀,不妨說的更清楚些。」

適退後一步,笑道:「那請巨子為封地貴族,一切以『利』為先,不要講仁義。如果您這個封地貴族講仁義的話,我們墨家與儒家,又何必要在天下宣揚仁義呢?」

墨子點頭,笑道:「聽你的。我如今便是封地貴族。」

適又沖著公造冶道:「那請您為貴族私田上賃田而生的農夫。」

公造冶也笑道:「我雖不懂稼穡,但除了稼穡不會之外,農夫的別的都會。」

適想了想,便道:「巨子,您如今有私田數萬畝,租種於農夫,每年繳納租畝。自您祖父之時,便是如此。除了這些私田,尚有封田。」

墨子點頭道:「這樣的人,宋國許多。不少貴族借公田之利,挪以私用,以公田勞作為名,迫他人開墾私畝。」

適點點頭,又沖著一旁的高孫子道:「您現在是一個從沛縣學成的商人,非是墨家弟子,也不談仁義,只談利益。商人重利輕別離,自古如此。」

高孫子也點頭稱是。

適道:「如今,戰亂四起,晉楚爭雄,所能得巨利者,糧食、布匹、銅鐵。」

「銅鐵不論。如今高孫子從沛縣學成,得棉花良種與壟作牛耕之法。他又有錢,於是買犁鏵耕牛。」

「然後,巨子假有十萬畝私田,原本需要千戶耕耘,才能租種繳納租畝,假年入錢十萬。」

「又多放貸,農戶繳納租畝之後,難以為生,手中余財不能夠購買耕牛鐵器,更別說用壟作之法,也只能用石器骨器耕種,年復一年,愈發貧窮。」

適說完,看了一眼高孫子道:「高孫子如今得了沛縣稼穡之學,又有錢財購買耕牛鐵器,細細一算,巨子的十萬畝私田,只需要雇佣耕者三百戶即可。」

佣耕助耕,於戰國時期早已經出現,就是專職給別人種地的農業雇工。

後大澤鄉起義的陳涉就是「嘗與人佣耕」的。

韓非子評論天下人「趨利」的時候,也曾說過:那些農業雇工使勁干活,主人便好好招待他們,並不是因為農業雇工愛主人,也不是主人愛雇工,只是各取所需。招待他們給他們錢,他們才好好干活,反過來也一樣。

適笑著看著墨子,笑道:「高孫子如今想要得利,於是問清楚巨子您的私田每年畝稅不過十萬,而且農夫動輒就不能夠償還。所以,他出每年十五萬錢,租種您的私畝,你會同意嗎?」

適不等墨子回答,又道:「我便是沛縣墨家,如今我曉天志,又做出了許多事物。」

「如可以透光但卻隔絕風雨如冰頭名的璆琳,如潔白如雪叮當有如金銅音的瓷……等等這些,都是花費高昂,別人都有,您卻沒有,您愈發覺得您缺錢。」

「又隨著鐵器普及,你所收取的租畝不變,可是收來的糧食換成錢卻日賤,而墨家又只收錢財賣給您璆琳陶瓷之類的器物,您更缺錢了。」

墨子看了一眼適,想著適剛才在這扮演之前說的「以利為先」的話,說道:「既高孫子出十五萬錢,又是一次給付,我如何不租讓?」

高孫子也站在適所說的角度上想了一下,問道:「只是我這十五萬錢,真的可以得利嗎?」

適點頭道:「是的,是可以得利的。鐵器牛耕輪作,都可以讓產量增加甚至加倍。」

「您又獲得了沛縣的棉花良種,各國紛爭大起,急需布匹,棉布在沛縣可以紡織成布,效率數倍於麻,所以急需棉布。您必能獲利。」

高孫子想了想,說道:「若如此,那我便租用巨子的私畝。只是……」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公造冶,笑道:「只是原本這十萬畝私田,需千戶租賃種植。如今我有鐵器牛耕耬車等物,所需擁耕者不過三百戶,公造冶……你不要種田了,去做別的吧。」

公造冶知道自己所扮的正是租種貴族私田的農戶,聽高孫子一說,面對巨子道:「巨子,請您有仁義之心啊,我不耕種,又靠什么生活呢?就算是開墾荒地,我又不在沛邑,也沒有錢買鐵器……」

墨子搖頭道:「你又不能給我錢,只怕你若不走,我為了租給高孫子,還要派私兵趕你走呢。」

公造冶面作苦色道:「可我能去哪啊?又該怎么生活呢?」

適順手又把一旁的禽滑厘拉出,說道:「禽子假為織工,得沛縣之新織機。值天下鐵器普及,農戶有余糧而交換日興、各國征戰急需布匹之時,積累錢財,購新織機二十,正缺人手。」

禽滑厘聞言,直接望向公造冶道:「公造冶,你既無田可耕了,不若入城,與我織布。既為得利,我每日只管你兩餐,少與你錢。」

公造冶想了想,苦笑道:「便是只管我兩餐,我也要去啊。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他眼望著適,適終於笑道:「是還有別的路的,只看你肯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