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渴極貽醴酒含鴆(二)(1 / 2)

師出有名,這個名便是道理。

和不同的人,要講不同的道理。若是春秋,或可說說周禮尊卑;若是戰國,或可直接談及利益。

唯獨在春秋末世,戰國之初,天下間的道理還未明確,而墨家的道理又是利天下,於是昭之埃用了這樣的理由,請求墨家的援助。

四十輛精銳戰車可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數百名守城的精銳也可決定城邑的攻防,於守城一事,墨家有足夠讓楚人請求的資格。

昭之埃知道魯陽公信上的內容,也聽魯陽公說過當初墨子阻他攻鄭的理由,他也以為墨家依舊是巨子一人便可決斷。

墨子卻清楚,如今巨子的話只能說服眾人同意,即便他的威望說出來眾人依舊會同意,但規矩與程序還是要走。

如今楚王可算是危在旦夕之間,楚國千里,倒是無虞,可楚王是楚王,楚國是楚國,非是一回事。

墨子想到下午與眾人在大澤之間所談之事,便道:「此事你說的也有道理。魯陽公的信札也有道理。這一次終究是鄭人與魏韓挑起的事端,讓中原陷入戰火。」

「楚人若能守住而不攻,答允此事,墨家倒也可以提供一些守城的器械。」

昭之埃明白楚人此時的危局,然而若要說只守不攻,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抓住機會,還是要反擊的,不反擊的話,鄭人那邊永遠不得安寧。

在來之前,楚王已經議定的辦法。

魯關一線死守,而陽城君負責中原一帶的戰局,一旦機會出現,立刻反擊鄭國,讓鄭國退出與魏韓的同盟,迫使鄭人不得不讓王子定離開,從而先與鄭人達成和平。

這算不算攻?

很難說。

昭之埃不是不想撒謊,而是對墨家撒謊並無意義,且會招致反感,他沉默許久,只道:「此次王上遣我來,只求墨家能夠出售一些守城的器械。這些守城的器械,並不能用以攻擊。守御的事,並不違背墨家的道義,而之後的事也與墨家無關。」

「先王三年之約,我們定會遵守,三年之內攻伐,又非是楚人先興兵,實在是不能夠答允不做懲罰反擊之事。」

「若論起來,諸位墨家在商丘穿陣而擊,盟先王於營寨,這難道不也是進攻嗎?」

「鄭人雖弱,可弱並不是鄭人可以攻打楚國、而楚國不能報復的理由。墨家的道理,也不是這樣的吧?」

墨子佯裝沉思,實際上墨家已經定下趁著楚國危機時刻,想辦法滲入楚國。

他似乎已經被昭之埃的道理說服,便揮手道:「適,你與楚使說說如今這些守城器械的形式,其中有些不便……」

這些年,適也算是學了不少語言,尤其商丘一戰後他這一年跟隨公造冶學了不少楚地方言與雅音,出面與昭之埃行禮。

昭之埃心中一動,知曉適這人在墨家的特殊,又與楚人這次想要的守城器械息息相關,也急回禮。

適便道:「墨家守城的器械,以非是墨家自己在用。為弭兵之約,中原小國俱有需求,所以只靠墨家弟子不能夠制造那么多。」

「如今商人出資、墨家出技、工匠出力、小國受益,這是對許多人有利的辦法。」

「若是以往,利於天下,墨家可以死不旋踵,更別提金玉等物……可現在這些守城的兵器,非是墨家自己的,那些商人工匠也非是墨者……」

他說的雲山霧罩,昭之埃卻立刻聽明白了適的意思。

錢!

交易!

原來墨家守城都是無償的,鄭宋魯都曾得利,根本不曾索要金玉。

這一次,卻是要做交易,而且說的很有道理:這些東西,不是墨家的,不能要求那些商人和工匠都有墨者的利天下之心。

昭之埃原本懸著的心,瞬間放下。

他從不怕墨家要錢和交易,怕的就是墨家認死理覺得這是不義之戰狗咬狗,兩不相幫。

如今看似自己說服了墨子,魯陽公的信札也觸動了舊情,只是交易,那也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