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天元逼並邊角騰(十四)(1 / 2)

從墨子那里離開後,適騎著馬隨意地在沛縣的街市上走著,不時有人打著招呼。

這個十年前凋敝的宋邑,早已變了模樣。一直沒有發生過戰爭,鐵器牛耕的變革,工商業的發展,北方不遠的經濟中心陶邑……都讓沛縣成為了一處連接泗水上下游的重要城市。

城市不同於原本的城邑。

城邑在春秋之前,更像是一個城堡,用以保護城內的國人,實行對城外的控制。依靠剝削城外的農產品,供養城內的貴族階層。

城市則擁有完善的市場,給予一個商品交換的場所。

泗水河畔,一艘艘從上游下來的木船停靠在河邊,碼頭上人聲鼎沸。

上游運送過來的棉花、糧食、鹽,在這里換成鐵器、原始瓷、棉布或是其余的手工業品,一次次轉運帶來的巨額的財富。

一艘船靠岸後,上面涌出了一群人,穿的破破爛爛的,正在岸邊休息。

適騎馬趕過去,估摸著這些人就是「墨家的人販子」從上游城邑或是小貴族驅人收地後運送來的那些「變業」之民。

果然,這些人都操著一口宋地口音,但又和沛縣融合了各國方言的口音有些不同。

運送押運的,不一定是墨者,也可能是一些商人或是小貴族。

若非墨者去接送的,商人每運送到這里一個人,可以獲得四十枚墨家的代幣,可以購買任何沛縣出現的奇怪東西,轉運回去又能賺上一筆。

這一船人倒不是商人送來的,而是墨者押送的,領頭的那名墨者和適打了聲招呼,問了聲好。

適跳下馬,跟隨的警衛將馬栓到了旁邊的拴馬石上,旁邊幾個背著打包的棉花的力夫繞開馬匹。

適走到那幾十人旁,問道:「你們從哪來啊?」

那幾十人見適穿著一身短褐,腳下踏著皮靴,腰間懸劍,知道他必是墨者中的人物,紛紛道:「從方與來哩。」

方與離沛縣不遠,在菏水與泗水的交匯處,此時黃河還未奪淮入海,那里正是沃土。

適蹲在正在休息的眾人身旁,隨口交談道:「家中無地?」

方與因為距離沛縣太近,受到的變革影響也就更大。宋國內部現在亂的很,大貴族們死守著自己的權力和對農民的人身控制不放,一些小貴族們和私產較多的士階層已經開始改變身份。

商丘內部的詢政院原本只能控制商丘附近,但是皇父一族也逐漸在利用庶民反對自己的政敵,變革在沛縣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矛盾激發的局面。

一方面各個大貴族的利益不動,他們依舊選擇選擇舊時代的統治方式。另一方面,商丘、陶邑、沛縣周邊等地的土地私有和井田廢除變革正在進行。

人口增多之下,原本的份田制已經不能夠滿足人口的需求。

這種變革又不是墨者主導的,必然不可能出現均田分地的情況,而是各家各戶以自己的份田為基礎,承擔了軍賦和稅之後,進行一家一戶的變動。

而一部分小貴族則趁機強占或者換個名目獲得了原本的一部分公共田,這種強占對於份田制基礎的農夫影響不大。

份田一般是二百周畝,以往還要進行換田,原始的勞作手段也能保證餓不死。

但隨著鐵器等開始大規模在宋地以「分期贖買」的方式普及,這些份田制下的農夫獲得了實利,以二百畝份田劃為私田,農業技術的變革讓他們處在一個相對富裕的自耕農階層。

整體來說,他們是天下的主流。

而這種變革真正受到影響的,主要還是那些自己份田不足、需要租種別人私田的那部分人。這部分人是最窮困的,僅僅比奴隸們稍強,但是他們並非天下的主流,人數不足以讓支撐墨者的全部政治訴求。

沛縣手工業的發展,需要大量的變業人口。農業技術和宋國的有限改革,造就了一批自耕農的同時,也造就了更多的「助耕」者,和連「助耕」都輪不上的失業者。

分散在宋國各地的墨者,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將這樣的人收攏到沛縣。

適提出了問題後,這些人紛紛回答,大部分和適想的差不多。

有人道:「都說沛縣好,在這里做幾年工,可賺的錢。墨家又組織共耕,將來有了錢買了鐵器牛馬,便可有自己的土地了。」

這倒是標准的被驅逐的農民的心態,適笑道:「這么想就好。凡事不能丟了希望。在沛縣好好做,做幾年賺足了錢,便可分去共耕社,將來會有自己的私田。」

旁邊一人問道:「我聽說,要做足六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