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天元逼並邊角騰(十六)(1 / 2)

聶政不是墨家人物。

不論是墨子死前的墨家,還是墨子死後的分裂為多派的墨家,聶政都不符合墨家的道義。

適當然知道聶政,之前也聽人說起過公造冶臉上的瘢痕是聶政留下的,他對於那個「長虹貫日」之勢的刺客游俠一直頗為好奇。

之前他聽別的墨者說起公造冶臉上的瘢痕來歷時,也曾感慨過,以公造冶劍術之精,若非這位長虹貫日的聶政,世間罕有人能與之一對一而傷到他……雖然他基本沒見過公造冶出手,但他見過被公造冶一棍子打翻在地的駱猾厘殺人。

酒後不談那些天下事,適便問詢了一下有些苦悶而為朋友擔憂的公造冶,關於聶政的事。

公造冶心中傷感,嘆息道:「勝綽知其能,吳起亦知其能,天下多有知其能者,不過是想借用其能。我這朋友,危於小義啊!」

「巨子曾說,愛己非為用己,不若人愛馬是為用馬。我自愛這朋友,那嚴仲子能夠知道聶政的名稱,只怕也是吳起散布出去的,以為韓國之亂、欲刺韓侯之叔也。」

「勝綽與秦公子連結好聶政,也不過是為了他的勇力。可我的這位朋友啊,很難分清楚什么是愛,什么是用。」

公造冶亦是墨家七悟害之一,對於墨子的學問了然於胸,對於愛的解釋,處處切合墨家之義。

有幾人卻打趣道:「這話說出,其實世間人多是如此。如男女之事,到底是愛女如愛己呢?還是愛女為用女呢?」

適也忍不住笑,心說墨子這話說的,真是穿越千年依舊有意思,愛己的愛,和愛馬的愛,終究哪里不同?這騎馬的人,到底有幾人愛馬而不是為了用馬?

想了幾下,覺得心中有些欲熱,便急忙轉了話題問道:「在吳起成名之前,你認得他?」

公造冶大笑道:「自然認得。當年項子牛侵魯,可是巨子說服項子牛罷兵的。期間勝綽為項子牛手下第一勇將,吳起為魯侯掌兵,你以為我是那時候才知道他的?其實不然,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這個人了。」

適以為吳起的名聲是從守西河,或者最起碼從魯國為將開始成名的,但聽公造冶這么一說,似乎早在成名之前吳起就在市井游俠兒圈中有些名聲……所謂江湖上知名。

墨家多在中原活動,公造冶與聶政又是年輕時的老友,有時候公造冶托北上公干的墨者打聽一番,自然知曉很多人正在結交這位天下劍術豪強。公造冶推測嚴仲子結交聶政是吳起故意透露出去的,為了造成韓國內亂也未必不可能。

聽適這樣一問,公造冶小啜了一口酒,仰起頭,回憶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歲月,連聲感慨。

「那得是二十多年前了,我那時候在楚地市井成名,與人爭斗,替人復仇,行我那時候所認為的『俠義』之事。後來去挑戰巨子,被巨子打了一頓後將我說服,從此為巨子服役,成為墨者。」

「後來巨子覺得,墨家的事要成,要利天下,就得廣收弟子,還要讓弟子出仕勸說君王行墨家道義。」

「那年我和管黔滶領巨子之命,前往衛國游說衛侯,為高石子出仕造勢。你們也知道,比起常人,我的言辭還算銳利,可比起那位已經早逝的管黔滶,卻差得遠。」

「游說的事,自有他去說,後來高石子為衛上卿,可見管黔滶言辭之利,你們很多人不曾見過,哎……」

墨家已經早逝了不少人物,墨子遴選的第一繼承人到第三繼承人,實際上都已早逝。

公造冶壓下心頭的傷感,接著說道:「巨子讓我在衛地的事做完之後,沿途去趟洛陽,廣收一些市井間的人物加入墨家。一則我劍術尚可,二則市井間的那一套我也熟悉。」

適點點頭,心想那是自然,墨子雖然能打也能說,但是分身乏術,在市井間招收弟子擴大墨家名聲這種事,當年的公造冶當真是不二人選。

公造冶笑了笑道:「當時衛國市井間,是有幾個人物的。若我當時不知道巨子所言的君子之勇,我若那時還是市井游俠兒,非要向他們挑戰以爭勇氣之名。」

「當時衛國市井間,若論游俠兒第一人,非吳起莫屬啊,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名聲?」

「當年他在定陶,家中私田極多,又富庶,且是士人出身。只可惜他只是士人,非是卿貴,就想著求學以求功名。出門游歷,所費巨多,到頭來一事無成,不免被市井間的人物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