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勸諫(2 / 2)

一個是從三晉分出來的趙,還有一個就是被趙襄子滅掉的代國。不管怎么說,代國是一國,而且是至今為止趙氏滅掉的一處大國,法理土地極大。

後世趙武靈王想要收回兒子的權力,封其長子為代王;秦滅趙之後,趙國貴族復國也曾建立過代國。

因為代國被滅這件事,不是武力消滅的,而是用了一種半武力吞並的方式。

當年代國的國君是趙襄子的姐夫,趙襄子設宴殺死了代國國君後,以繼承權的方式吞並了代國,使代國成為了趙國的一部分,也成為了趙國可以分出去立國的法理稱呼。

趙侯便覺得,既然國人和大臣們反對自己將侯位傳給兒子,那么讓自己的兒子做國君,封於代地,作為小宗,同時作為趙國的附庸國存在。

這樣一來,也算是為自己這一脈保留了祭祀。又沒有違背當初的誓言,也不會招致太多的反對。

然而這個風聲剛剛放出去,就引來了幾年不曾問政的公仲連,堵在了寢宮之內,連連勸諫。

趙侯氣急,又問道:「難道你就沒有兒女嗎?難道你就不曾為兒女謀劃過嗎?」

公仲連深吸一口氣,讓攙扶的侍衛暫時松手,行禮之後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封公子朝於代,這不是愛公子朝,而是害公子朝。」

公仲連沒有去看趙侯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厲聲道:「趙為之趙,篳路藍縷,征戰數代,三分晉土。」

「可即便分晉,卻不能忘記曾在晉國做過卿臣。」

「既然不能忘記在晉國做過卿臣,難道就能忘記曲沃代翼之亂?」

「若封公子朝於代,為君,這就是趙國的曲沃代翼之禍啊!到時候兄弟相殘,而公子章非是晉哀侯,恐怕到時候反有鄭伯克段之事!」

「到時候祭祀斷絕,這難道不是禍患嗎?」

公仲連說起曲沃代翼和鄭伯克段兩件事後,趙侯的臉色更加難看,可卻又無法反駁公仲連的話。

作為國君,他不是不知道將國土一分為二的後果,即便是做附庸國,那也是一個巨大的禍患。

但是作為父親,他卻想要為兒子謀劃更多。

然而,公仲連不談國君公器,只從一個做父親的角度去談分封之後並不是好事,而是壞事。

這便讓趙侯無法反駁,因為從國君的角度這件事肯定是錯的,唯獨從父母愛子情深的角度來說服,現如今這個都站不住腳,更別提其余的了。

公仲連又道:「昔年簡子病,召襄子而告之曰:『我死,已葬,服衰而上夏屋之山以望』。襄子敬諾。簡子薨,已葬,服衰,召大臣而告之曰:『願登夏屋以望』。大臣皆諫曰:『登夏屋以望,是游也。服衰以游,不可』。襄子曰:『此先君之命也,寡人弗敢廢』。群臣敬諾。襄子上於夏屋以望代俗,其樂甚美,於是襄子曰:『先君必以此教之也』。及歸,十年以取代。」

「謀取代國,這是簡子、襄子就開始謀劃的。簡子和襄子也沒有將代分封出去,可見代地於趙之重。難道,君上以為,您的才智,是可以超越簡子和襄子的嗎?」

趙侯無奈,默不作聲,他自然不敢和趙襄子與趙簡子相比。不只是這二人是先人,更因為這兩人是趙國根基的創始者,趙侯不敢與之比。

公仲連又道:「君上若有一日,於宗廟祭簡子、襄子,又如何說代地之事?」

「做國君,國分則弱,這是錯的。」

「做父親,置子於險地,這也是錯的。」

「做子孫,違背了先人的願望,這更是錯的。」

「於國於私、於祭祀宗廟,這都是錯的,難道國君還要堅持下去嗎?」

趙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咳嗽幾聲後罵道:「寡人的君令,臣子們都要反對,這難道是君臣之禮嗎?」

公仲連再度站起,正色道:「昔年先君好音,欲賞槍、石兩位音樂家萬畝土地,最終被臣子勸諫。於是縱西河有吳起、鄴城有西門豹、中山國亦屬魏,趙國依舊不可不從魏人伐楚之戰,魏侯亦不敢欺。這是善於聽從臣子勸諫的緣故啊。」

「昔年商紂獨斷,比干勸諫而被殺,以至於焚已於鹿台。這就是不善於聽從臣子勸諫的緣故啊。」

又被懟了回來,趙侯怒道:「既不封他為代君,那么讓他為相這總可以了吧?」

公仲連暗暗一驚,心道只怕這是趙侯的以退為進之策,先說分國為代的事,然後再退一步說為相。

然而公仲連的身後,站著許多非是趙國公族的士階層,他作為這些階層的領頭人物,這時候不可能退讓。

趙侯說罷,又道:「這難道也是可以反駁的嗎?遠有周公為相輔佐成王。三晉之內,魏成子為相輔佐其兄、俠累為相輔佐其侄。楚之令尹,亦多王族。唯獨齊國之相,乃是外姓田氏,終究斷了太公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