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引誘(1 / 2)

本質最是難尋。

吳起看到了其中的區別,但卻因為受制於時代,難以想清楚內在的區別。

心中所想,唯一便是:「因地制宜。秦地與泗上不同,泗上之政雖善,用於秦地卻不可。」

將這個念頭牢牢記在心中,又想如今天下戰國,亂世爭雄,必要上下同一,方能雄霸。

可墨家泗上,卻古怪的緊,單單是一個糧價的問題,就引得眾人議論。國人議政,在墨家看來竟然是一件好事,並不阻礙,以至於人人可以言對自己有利的想法,結黨以營。

這議政,應該是上卿的事,百姓無知,要仍議政,難道泗上不會大亂嗎?墨家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帶著這個疑問,吳起便將話題引到了糧價的問題上,又說起這個民意代表的職責。

庶輕王道:「這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人人需要知道自己的利,才能夠知道什么樣的天下是符合自己利益的。」

「正是,人人知求利,天下可變。人人知大利,天下可治。現如今天下不知己利的人,還多得是,遠不是天下大治的時候。」

「都說我們墨家讓天下大亂,人心思利,這倒是奇了……人人得利,難道不是好事嗎?無非就是如今天下的制度,使得世卿貴族得利,而百姓不得利,於是他們聽到百姓也要得利,便驚呼天下將要大亂,當真可笑。」

庶輕王想著這些年在鄉里或是縣里學到的那些東西,隨口說出。

吳起聽著這些出口隨意間在別處足以引起轟動的話,看著在這里說出竟是眾人習以為常,心道:「昔年周公制禮,傳承數百年,有為禮而死的士,不下百千。如今墨家之『禮』已成,能夠為之效死的士,亦不下百千。」

「既說得利,想來也是。世卿守周禮而得利;百姓守墨規而得利。二利相悖,必有一死,只看誰人更願效死。」

「且看將來……竟是誰家的規矩傳於天下?」

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吳起此次泗上之行,雖行不足萬里,可是所見所聞遠超時代,帶來的沖擊可想而知。

就這樣辭別了這個村社,帶著一腦子的思索和一肚子的疑惑,走走停停,在途中遍觀泗上之俗。

見得多了,出使還要停車驚問那是什么,可等快到了彭城,吳起已經不再驚奇,以為便是見到再奇怪的東西也可以接受。

在沛邑他見到了飛在天空中可以載人的熱布袋,既都能飛於九天,哪還有什么足以引發震驚的呢?

彭城之外,聳立著一片煙塵籠罩的地方,那里便是此時天下、也可以說此時世上最大的爐鐵作坊群。

燒焦作坊、碎礦作坊、生鐵農具鑄造作坊、熟鐵攪拌爐作坊、鑄模作坊、軍工作坊……

整個泗上、楚越長江沿岸、甚至齊魯的部分用鐵,都是從這里產出的,借用水運之利,規模日益擴大。

只是遠遠觀望,吳起估摸加上在礦山中勞作的那些人,這一巨大的作坊群,少說也有兩萬人在其中。

河流之上,水排遍布,或用來碎礦、或用來汲水。

千帆競渡,運送煤鐵的河船往來穿行,聽說彭城邑內人少用樵而多用石炭,每天消耗的數量巨大。

一處緊要的路上,還鋪著一段木制的路,在吳起看來就像是兩根並排的筷子,車輪卡在兩根木頭上,馬匹拉動,竟數倍於平地能夠拉動的貨物。

遙看彭城,吳起與身邊人嘆道:「丹、泗之富,盡歸彭城。」

丹水、泗水在這里交匯,向下流淌到淮河,又可以通過邗溝溝通長江,極近地利之勢,又有煤鐵之豐,沃土大澤千里,黃河又未改道,十余年間,這里的繁華已經不下於中原大城。

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及,陶丘雖也繁華,可是多是轉運貨物,最終那鐵器、玻璃、鏡子、火葯等物,終究還是要在彭城、沛邑購買。

吳起身邊一人道:「昔年晏子使楚,說臨淄人眾,揮汗如雨摩肩接踵。這彭城十余年間,竟也有了臨淄的風華。墨家治政之才,確是常人難及。」

吳起點頭道:「彭地通三江而近五澤,又有煤鐵之利。臨淄不過借魚鹽之利便能成天下大城,彭城日後也必是天下大都。單單看那一片作坊群,能管此作坊的,便為大夫,亦能讓一邑大治。」

他知道開礦這種事,最是難管。能夠管轄一個萬余人甚至更多的作坊群的運轉,若在以往,做一邑大夫簡直是易如反掌。

可現在,只怕在墨家之內,管轄這大作坊群的,都未必是墨家的最高層人物。

眼看著河道上,一船船裝載著鐵器貨物的商船離開,裝滿了糧食棉花的貨船抵達,吳起長嘆不已。

心想,繁華如斯,到底僅僅是彭城地利?還是真的有什么天志,需要摸透本源便能夠讓天下大治?

秦川千里,渭洛相交,秦地也有一日會有此樣繁華、人民安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