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取一(1 / 2)

適心里是支持中山國這時候起來反對魏國的,因為這對將來的墨家席卷天下有利。

但是,怎么支持,以什么樣的理由支持,因為有墨家的「道義」這個至大規矩的存在,就必須要名正言順。

如果不講政治,失去了道義,那么墨家關於中山國的一切支持,都會和只講外交利益的縱橫家沒有區別。

這是必須要說清楚的。

否則墨家嘴里喊著往左走,腿腳卻朝著右邊拐,那么墨家將會失去最大的依仗——激情澎湃而又認同墨家利天下之義年輕人的支持。

樂池雖是貴族出身,但因為樂羊樂舒之事,成長環境和一般的貴族並不相同。

他對墨家這幾年的功業是傾慕的。

墨家不居洛邑,厥懷天下。

墨家不封尺寸,卻治萬民。

而且墨家出身之中越來越多的底層平民走上了舞台,也讓樂池對於墨家關於平等的說法有自己的認同。

只不過他的這種認同,仍舊是斷章取義。

如樂池這樣的人物,對於平等的要求是:對上求平等,對下求等級制度,簡而言之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這個平等的范疇在於「我」處在什么地位,而不是墨家所言的「天下人皆天之臣」的平等。

因為如果支持等級森嚴,那么他這樣的人物就沒有出頭之日。樂氏一族終究是子姓分支,樂羊的出身靠的是做魏國翟璜的門客。

但如果支持墨家的人人平等,那么他這樣的人物就不會高人一等。這樣的一個階層,需求的是趕走那些舊貴族自己上台做新貴族。

這種隱於內心的區別樂池自己並沒有覺察到,他喜歡的或許只是那句「選賢人為天子」的背後,有自己也可能成為國君諸侯天子的可能。

所以他傾慕的,不是適這些墨者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情懷,傾慕的只是適這樣一個鞋匠之子居然能夠爬到墨家的高層。

對於天下而言,墨家已經算是非國之國,潡水與援最之戰後,已經妥妥的是天下列強之一。

就像是中山國復國之後認為可以攻打燕國一樣,燕國此時距離被齊國滅國浴火重生還早,墨家取代了越國「猛虎之國」的地位,成為了一支可以左右天下局勢的列強力量。

這一次中山國遺老想要復國,唯一能夠借助的力量也就是墨家。

樂池的緊張,既有那種見到傳說中的傾慕之人的不安,也有擔憂自己說錯了話惹惱了墨家斷絕了墨家支持的可能的恐慌。

適見樂池詢問,反問道:「中山復國,此事機密。你作為中山君心腹之人,又出於什么考慮覺得來泗上是正途呢?這是誰人的建言呢?」

樂池起身拜道:「吾父為中山將,吾祖父滅中山。我無尺寸之功,便想效申包胥哭秦之術,為復國大業立功。為賢人者,當居高位,方可利一國百姓。」

他覺得,墨家會喜歡這個說辭,而且或許也正是他自己的心里話。一個賢人,就該有功名利祿在身,身居高位,這樣才能不負自己的賢才,才能夠利於天下,這一點樂池覺得墨家應該會喜歡。

昔年申包胥不泄摯友伍子胥之謀,以致楚國顛覆。申包胥求秦出兵救楚,復興楚國。

這個典故樂池說最是合適,覆滅楚國的伍子胥是申包胥的密友,而滅掉中山的也正是樂池的祖父。

樂池又道:「況且,墨家言非攻,強不取弱、大不貪小。泗上諸國,皆賴墨家之力以復國,以我觀之,復國之事,正合墨家之義,是以來求墨家助力。」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適立刻正色道:「此言謬矣。」

「泗上諸國,墨家復國是為行義而利天下。越國無道,政治昏暗,制度之下已經阻礙了民眾財富的增加,以至於民有三患。」

「合墨家之義的,不是復國,而是復國之後的尚賢非攻利民通商之政。這是要搞清楚的。」

「譬如墨家喜歡綠色,所以喜歡樹葉。你卻拿著一枚紅色的樹葉,認為墨家喜歡的是樹葉而不是綠色,這就是錯誤了。」

樂池雖然有些緊張,可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越國如果行仁義之政、利天下之民,那么墨家就會放任不管,不想助弱復國之事?哪怕是越國有席卷天下之心,墨家也不會管嗎?」

這正是墨家將來爭雄天下的「名」,適哪里肯有一點的猶豫和遲緩,立刻鄭重說道:「的確如此。所以誅不義為義,這是墨家的道理。」

樂池一聽這話,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才道:「我今日方知墨家何以成事,正是事事講規矩,言語如一,行動如一,這是我們所不能夠擁有的。」

「可公子摯並無賢能,封地中山為君,多行暴政,百姓多苦。」

適點頭道:「那這就是另一回事了。墨家是以行義利天下為規矩。符合的就做,不符合的就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