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泗上火葯桶(2 / 2)

宋國、衛國、魯國,這都是平原地區,極為富庶,哪怕是千年之後的後世,拋卻掉人口增加的因素,在不考慮黃河泛濫改道的前提下,魯西南、河南、蘇北,這都是農業時代的富庶之地。

如果沒有墨家的出現,泗上就是齊、魏、楚等國的角逐地,一個標准的諸夏火葯桶。

西線的南陽地區,那是楚國的根基。一旦南陽攻破,那么從魯陽到此時名為鄢郢的襄陽,都是大平原,無險可守。

南陽方向是楚國的根基,魏國在大梁、榆關方向的優勢,楚國尚且可以容忍,但是一旦攻破魯陽,進入駐馬店長城,那么相當於直接威脅到楚國的核心,這是楚國必然拼死反擊的。

反過來對魏國也一樣,要么從南陽攻破,一路攻到鄢郢,以襄陽為界南北分隔。不然一片平原,攻下來過幾年楚人又打回去,這就毫無意義。現在魏國沒有能力從魯陽一路打到襄陽,這就讓魏國徹底放棄了西線,轉而將精力投入東線。

東線的問題從墨家開始武裝割據之後,就變得相當復雜。

宋國這國,說強不強,說弱不弱,有底蘊有根基,偶爾雄起,那是可以平齊鎮楚;一旦雄起的過了頭,就會被四面圍攻。春秋時代的兩次弭兵會,都是在宋國締結的,宋國的大夫們在春秋亂世中以小國之臣留下了不少故事。

除了宋國之外,魯國不強,費、薛、滕、邳、鄒、倪這些小國,都是在大國的夾縫中求存。楚國、越國、齊國、三晉各方的勢力在此交匯,而且都是各國勢力范圍的最遠點,一如後世歐洲的巴爾干,牽一發動全身。

這里但又富庶,尤其是鐵器牛耕壟作輪耕出現之後,煤鐵徐州、沒有黃河水患和鹽鹼化的魯西南、黃河沒有奪淮入海的淮北,這簡直就是最適合鐵器時代農耕的土地。

適進入墨家的時候,正趕上晉楚爭霸、齊國內亂、楚國內亂、三晉瓦解,誰都沒精力將全部力量投放到泗上。

等到各國緩了口氣蘇醒過來的時候,墨家已經像是那些索盧參從西方帶回的苜蓿,在泗上扎了根,不太可能短期內清除。

越國一走,齊國覬覦泗上、魏國覬覦泗上,楚國其實也覬覦。

但是適利用魏楚矛盾,弄得楚國分裂,導致楚王現在連陳蔡還未收復,更別提泗上。

越國外強中干,潡水一戰露出原形,天下人這才知道原來越國已經不是勾踐時代的猛虎之越了,可是晚了,墨家先走一步。

魏國這邊好容易得到了廩丘、成陽,距離泗上陶丘百里之遙,可是適又想辦法讓魏國面臨趙、中山、秦的壓力,使得魏國現在也是只能眼饞不能真正去謀取。

公叔痤談到楚國的東西兩線,魏擊心中也有打算。

西線南陽,楚國可以走伊、闕方向,進攻洛陽和韓國的精華地。

楚國強,那么韓國就要依附於魏國,大梁榆關在手,楚國從河南入中原的通道被鎖死,想北上只有從韓國、周王室的地盤上經過。到頭來最防備楚國的,還是韓國,韓國就得依靠魏國來對抗楚國。魏國和楚國的南陽西線不接壤,而有韓國做緩沖,這是魏國的有利局面。

魏國若是和韓國合力攻打南陽,得到好處的還是韓國,畢竟魏國要經過韓國的土地去打南陽,真要是在南陽打開局面,那是為韓國做嫁衣裳。楚國在南陽勢力衰弱,韓國和魏國的同盟就會頃刻瓦解。

楚國的強大,是魏韓同盟最可靠的基石。除此之外,哪怕魏韓之間連接姻親,都不如楚國的威脅有效。

東線雖然有墨家在那,但是以各國諸侯對於組織形態的理解,都認為墨家要出問題。

七悟害中選巨子,那選誰?不選誰?豈不是誰的拳頭大誰說的算?現在墨子去世、禽滑厘威望高,一旦禽滑厘去世,可能鞔之適還能穩一穩,之後豈不是必然內亂?

泗上的局面現在詭異的情況,源於墨家這幾年以滲透、傳播道義為主。若論實力,把宋、魯、費等國綁在一起,可能也不是墨家的對手,但是墨家仿佛根本不在意土地的大小,還真的和他們結成了非攻同盟,這讓這些諸侯頗為不解,可也保證了泗上的穩定。

最強的那個,正常來說是要四處吞並的,墨家這幾年哪怕一根手指就能滅掉薛、鄒等國,可卻根本沒動手,這就導致了泗上局面的穩固。

這就像是文侯時候的魏國,忽然決定天下非攻,那天下必然穩固。這放到泗上,也是一樣的局面。

這種局面下,齊、楚、魏、韓等國,誰都不能先手。誰先動手誰吃虧。

但是各國對於泗上淮北的貪婪,卻也一直都在密謀進行。齊國伐最、楚攻陳蔡、魏國從趙國那里換來了廩丘攻占了成陽,這都是在為泗上做准備。

天下諸國,除了秦、趙、燕之外,誰得泗上,誰就是天下霸主。

現在費國這件事,既然公叔痤和魏擊都是以爭霸天下的視角去看,問題也就遠比墨家高層擔心的要輕微。

費國的事,如果是舊規矩和新文化的聖戰,那么對墨家而言就會很麻煩。

如果只是從爭霸天下的角度,那么墨家就可以繼續利用諸侯之間的矛盾。

公叔痤談到了楚國的東線,其實也就是在說費國現在發生的事,而且是從爭霸天下角度的去談。

魏擊想聽的,也是魏國怎么做才能從這一次費國之亂中謀取到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想用整個魏國當祭品,去當舊規矩、舊文化的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