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六藝與時代(1 / 2)

簡單易懂的道義便於理解;真實不修的道義便於宣傳。

貴族出身的西門彘算是在西門豹的眼皮子底下給父親詮釋了一下這兩句話。

父子兩人今天所要爭論的內容,西門豹和西門彘都心知肚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走到今天,走到西門豹在書房中等著兒子來質問自己這一步,並不是一蹴而就忽然就這么發生的。

這是一個漫長的,而又在時代的波濤中不得不經歷的過程。

曲折,而又無奈。

西門彘既是貴族出身,原本的君子六藝所謂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這六藝,是統治階層的「義務教育」,精通六藝,然後才能夠學到那些勾心斗角、戰爭藝術以及統治術。

六藝是很好的。

即便西門彘是庶子出身,但是家庭條件讓他依舊有足夠的機會學習六藝。

西門未必都是如同井上、村下之類的賤姓,也有可能是某個貴族子弟居住在城邑西門而以此為姓氏。

西門豹出身不低,家中的封地足夠讓家族子弟接受良好的教育。

六藝本身也很好,可是西門彘對於這六藝卻是學的不多。

射、御之術,這是軍事貴族和武士階層安身立命的根本。

西門彘即便是庶子出身,這樣的本事也是需要學習的,而且家族也會提供士人作為夫子,以教授他們御射之術。

潡水之戰,看上去只是墨家和越國關於泗上霸權的爭奪,可對天下而言,有些影響遠勝於泗上的霸權。

開戰之初,越國派勇士致師挑戰,幾名越國聞名的勇士欲學兩棠之戰的許伯、樂伯、攝叔,結果被墨家義師的火炮和火槍齊射轟成了篩子。

開戰之初,越國精銳的一百五十輛戰車沖擊義師的左翼,結果被火炮和重火槍的齊射直接滅掉了一半。

戰至最烈,義師的五百馬鐙起兵,從側翼發動的突襲,直接擊潰了越軍的左翼,逼得越王翳不得不調整部署,間接導致了最後的失敗。

這一場大戰,對於那些年輕貴族的沖擊是巨大的。

射,在庶民可以結陣而齊射火槍、火炮的時代,有意義嗎?

即便我精通五射,可是我一個人能夠打得過五個火槍手嗎?

我作為貴族子弟,從出生開始學習了十幾年的射術,磨破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指,最後換來的就是面對五個訓練了三個月的持火槍的農夫都未必能勝。

御,在馬鐙和馬鞍以及起兵結陣密集沖擊的時代,有意義嗎?

我作為貴族子弟,從稍微大一點就開始學習駕車、車左、車射、持戈。可我花了將近二十年學會的這一切,在那些農夫組成的馬鐙起兵面前,有任何的優勢嗎?

當貴族不能做到以一敵百的時候,貴族本身的軍事價值實際上就已經不復存在。

車士、騎士、武士,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

沒有火葯,民眾貧苦,披甲與脫產訓練的武士,可以做到以一敵百。甚至更多,在征召為主的農夫徒卒面前,一輛三士人的戰車可以沖垮數百人的防守。

可火葯一旦出現,他們做不到以一敵百,那么國君便有了別的選擇,於是他們不再是國君權力的支柱,而是國君集權的阻礙,因為國君可以用更為便宜的農夫,花更少的錢取得一樣的、甚至更好的效果。一輛三士戰車,絕對沖不過三百火槍手組成的陣線,甚至摸不到任何人。

西門彘十三歲的時候,放棄了御射之術的學習,上面的一些話就是他面對西門豹的斥責時的理由。

西門豹便問西門彘,如果不學御射,他想學什么?

西門彘說,火炮和火槍可以擊垮御士,所以我想學幾何學。

西門彘說,火槍結陣可以擊敗射手,所以我想學火槍和騎術。

西門彘非是嫡子,只要能夠想要學點什么東西,西門豹都是支持的,總比射獵走馬留戀市井花叢要好,再學一學當年晉侯半夜出城幽會情婦被人刺殺,那還不如學點騎馬和火槍。

當時墨家在鄴多有活動,一些夜校也聚集了不少市井中人,一開始學字,後來便開始學習一些高深的內容,比如勾三股四弦五。

西門彘因此放棄了御射的學習,而是投入到墨家在鄴城的夜校之中,開始脫產地學習這些新奇的東西。

西門豹身居高位,即便清廉,可也有封地,花點錢給兒子買了幾支上等的打獵用的火槍,一套最好的馬鐙和鞍羈轡頭。

既開了這樣一個頭,後面的事就變得有些界限模糊。

六藝中的兩個,西門彘直接選擇了不學,然而剩余的九數,又以泗上為最優。

九數之學,曰: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