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罟(2 / 2)

好在後續的部隊前去接應,穩住了陣線,否則現在全線都已經崩盤。而那些逃亡的士卒,又跑不到別處,最多退到河邊,被殺幾個穩住士氣,總還可以維持。

觀察了這么久,平陰大夫覺得其實想要破解墨家的戰士,其實也不難,甚至挺簡單。

前期的話,只要火炮夠多,便可以壓制義師的炮。

然而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做不到。

中期的話,火槍手、弓弩手也和義師一樣,不等命令絕不開火攢射,靠近之後射的更准,從而也一樣殺傷義師的矛手。

然而這一點聽起來簡單,可真要做起來,指望這些鄉射選拔的士卒簡直是痴人說夢。

想到了破解之法,卻根本沒有能力實施,這才是絕望。

上午的奪炮反擊毫無意義,平陰大夫手下精銳的士和技擊士死傷許多,再也不敢發動這樣的反擊。

現在墨家全線進攻,處處危險,看上去只要將兵力集中一處反擊一下墨家的陣線,也未必不行,可是他也不敢。

一旦集中了大量兵力反擊,墨家後續的部隊可以迅速調動,到時候一旦什么環節出現紕漏,那就等同於為墨家創造了一次絕佳的圍殲機會。

他已經決心做烏龜,一動不動,撐個三五日,那么墨家怎么也會退兵。不說這四周的援軍,便是武城方向的臨淄軍團都會遠隔數百里逼著墨家退兵。

他雖然眉頭緊促,但今日墨家的進攻並不怎么堅決,實際上也沒有全部展開,因而雖然有些麻煩,但似乎並非是不能守御的。

上午奪炮失敗,但是下午墨家的進攻來看,銅炮帶來的傷亡其實並不是很大,更多的是導致軍心不振、士氣跌落、士卒恐慌。

而且墨家那邊的炮,看起來也就是支援步兵用,在步兵沖擊之前轟開結陣的齊軍方陣,為步兵創造機會而已。

現在四處危機,平陰大夫已經填進去了四個旅八千余人,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照這樣填下去,這六萬人實在成不了太久。

維持前線,需要三萬人。後續能夠不斷支援的,也就剩下兩萬,那些潰逃回來的雖然因為濟水的阻隔逃不到別處去,然而收攏起來也難以立刻再戰。

但是……現在,太陽快要落山了。

明天怎么樣還不知道,可是今日,總算熬過去了,總算沒有在太陽落山前被墨家全線突破。

他看著遠處的夕陽,贊嘆道:「我從未覺得這夕陽如此好看過。傳令下去,繼續死守,只說天馬上就要黑了,守到天黑,墨家就會收兵!」

身邊人苦嘆道:「今日可說夕陽以舞士氣,明日又說什么?照這樣打下去,我們最多撐三四日,只怕便無預備的旅可用,到時候只要前線一破,便無可守。」

平陰大夫亦苦嘆道:「我也知道今日可說夕陽,明日不知要說什么。但能守一日,已是萬幸。若非背水圓陣,與墨家對沖野戰,只怕此時我已身陷囹圄羈縻在身。」

說話間,又有一處旗幟搖晃,眼看不支,平陰大夫無奈道:「其實墨家若是全力猛攻,恐怕我們現在已然潰敗。」

「只不過鞔之適身處重地,背有成陽之師、後有谷阿大夫、費地尚有田慶與公子午的臨淄大軍,鞔之適手中的便是墨家的全部精銳。」

「墨家要對抗的,不只是我,還有臨淄大軍、成陽之師,所以他若只是擊敗我並非勝利;除非損失極小不過三五千,才能算是獲勝。只有這樣,他才有余力去對抗成陽與臨淄大軍。」

「也幸於如此,我非是一國主帥,只是偏師。若此戰如牧野決勝,我早已經潰敗了。」

之前他就說自己野戰打不過義師,或有人心中暗笑腹誹其畏敵如虎。然而今日交戰,那些曾這樣想的人再也不敢這樣想,這才覺得不在野地浪戰當真是唯一的辦法。

平陰大夫對適戰術的推斷,也是基於種種考慮之後所作的決斷。

背水列陣,士卒陷入死地,無可退卻,真要是全力猛攻,墨家可能損失極大。

而墨家有炮,自己也不可能將全部兵力全都集中在河邊狹小的空間那么背水。

這種情況下,墨家想要以最小的傷亡獲勝,就要利用這兩點:慢慢壓縮空間,讓齊人不至於面臨逃走就要跳水的恐慌,從而最終完成壓縮之後,從容獲勝。

所以平陰大夫覺得,墨家這邊肯定是想要全線收緊,今天下午的進攻也證明了這一點。

平陰大夫指著遠處可見的銅炮發出的白色硝煙道:「幸於如此,幸於如此,鞔之適不敢全力猛攻,只想依靠他們的銅炮最大限度地減少他們的傷亡。」

「我雖已看破,卻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分左中右三軍,各留後備,再令人在軍陣後壓陣,凡有私自退卻者皆斬。一處破,左中右三軍便遣旅連前往支援維持陣線。」

「至於能撐多久……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於是再抬頭看看天邊已經有些發紅的太陽,苦笑道:「至少,今日算是撐過去了。還給我留了時間以分派兵力應對適的戰法。」

「一旦天暗收兵,便將各部分派左右,何處撐不住便頂上去。我自帥軍中精銳,若墨家猛攻一處,便去救援。」

明知道從他剛才抬頭看太陽到說完這幾句話,可能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太陽不可能這么快落山。

可他還是忍不住又看了看在西邊的太陽,揉了揉眼睛,覺得仿佛這太陽真的又向下落了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