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誅不義令(中)(1 / 2)

他將信寫完,折好,遞給了身旁的傳令兵。

看著斷壁殘垣,適心里沒有去想武城被屠的事,而是在想臨淄軍團被擊敗之後的處置方式。

公造冶的話,以及他的回信,這應該是墨家的共識,任誰也不可能改變。

公造冶的信上已經說了,他已經建議商討簽發「誅不義令」的事。

從個人感情上、從做人的道德准則上,適支持。

從兼愛之說、一天下之義上,適也必須支持。

武城被屠,這件事必須要把問題歸於下令之人,也必須要接受審判。

至於處置的結果,墨家的義決定了不會「斬草除根」,但卻比斬草除根更加的決絕,那就是徹底斬斷出現這種事的物質基礎。

只以功利來看,或許這件事也可以歸結為「小不忍則亂大謀」。

適心里清楚,武城屠城這件事的解決,必然會震動天下,因為要處置的將是一國之君的子嗣、親戚、真正的大貴族。

君主被殺的事,不是不存在,周天子尚且被人射過,況於君主?

但是,以墨家定罪的「不義」去誅殺諸侯之子,這恐怕會把墨家直接推向風口浪尖。

怎么處置?

適揉了揉眼下的鼻梁,用力捏了捏讓頭腦清醒了一點,又叫來傳令兵道:「你速速去一趟武城,告知公造冶,就說我建議讓他小心一點田慶設伏,不可因為一時的怒氣而追擊。」

那傳令兵領命而去後,適再次坐在了土壘上,拿出紙筆給墨家的中央寫了一封信,便是這一次武城被屠之事的宣傳口徑。

齊人和泗上的仇恨不能被煽動起來,這才是當前要解決的重中之重。

除了為宣義部統一口徑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適在信的最後,也寫下了對於將來局勢的極點擔憂。

「如今天下,所要警惕的是兩種趨勢。」

「其一,是秦國式的變革。」

「勝綽等人輔佐公子連入秦改革,他們行的路是一種我們必須要警惕的。」

「秦國的改革,其理論基礎,是土地耕種是唯一增加價值的手段,這是我們必須要批判的,而且在這件事上,關於糧食需要氣、肥、水而物的總量不變的事實已經可以反駁他們,所以我們應該趁此機會,徹底推翻這種關於財富產生的不正確的言論。」

「秦國變革的本質,是為了加強集權,這種加強是以勝綽等人的才能、公子連的信任、這幾年公子連封地的建設為基礎的。」

「隨著吳起入秦、義渠戰敗、我們進駐南鄭等事,秦國的變革將會極為劇烈,其結果很可能就是導致秦國的舊貴被徹底收服,勝綽等人軍功授爵、受田的手段,將使得秦國的民眾和秦國擴張的利益一致。」

「不僅如此,秦國的舊貴縱然被擊敗,但是官吏、將軍等職務,依舊可能會把持,他們將會大力支持秦國的擴張。」

「秦國重農而輕商、土地禁止買賣只能授予、法令嚴苛,民眾除了從軍立功之外,並無出路。」

「秦國也為民眾留了這樣一條出路,這將使得秦國的民眾、舊貴、外客、君侯都熱衷於擴張作戰。」

「長期以往,則秦人是秦人、魏人是魏人,天下眾生必生隔閡。」

適頓了頓筆,又寫道:「其二,便是除了秦國之外的另一種可能。」

「譬如齊國。」

「田氏的統治,依靠的是田氏家族以及眾多貴族,田和沒有力量進行徹底的變革。」

「這種不徹底的變革,便可能產生另一種可能。」

「貴族和君主之間達成一種妥協,君主擁有軍權、實權,但是貴族擁有自己的封地,並且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保持原本國中之國的態勢。」

「凡將校、大夫、官僚,皆出自同族親貴。而君主雖然集權,但卻又沒有能力在大爭之世如秦國邀吳起入秦一般來一場徹底的變革,不徹底的變革便是妥協。」

「到時候,齊國的擴張,便是貴族得益的擴張。」

「新擴張的土地、人口都會成為齊國貴族的封地,分散封地以確保君主的力量最強。」

「君主可以認同貴族在自己封地上的統治、稅收、對庶農的勞役義務需求等等條件。但是貴族必須要履行自己的軍事義務,繳納軍賦。君主依靠火葯、鐵器等兵器組織一支屬於君主的軍隊。」

「齊國沒有洛水之險,門戶大開,不可以如同秦國一樣在內部激烈的變革,依靠吳起等人的才能徹底斬斷舊貴族,使得秦君成為秦民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