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可撼動的力量(十一)(2 / 2)

一句話,贏師隙臉色驟變,驚道:「你是說……南鄭?」

勝綽拍手,直指關鍵,道:「正是南鄭。墨家二十年前便入巴蜀,只說行義天下,有利於民。鑿水利、煮井鹽、傳文字、播學說,然後便守南鄭。」

「若西進無利,南鄭是君上可以輕易放棄的嗎?」

贏師隙終於沉思,越發覺得駭然。

秦國的變革,是為了強大,而強大便需要有戰略。

在戰略上,隨著索盧參從極西之地返回;隨著馬鐙、火葯和炮在秦國出現;隨著墨家同意這一次為秦民之利而幫助修建冶鐵作坊……向西拓展已經成為贏師隙議定的大略。

壟斷向西的貿易,充實府庫,開辟通路,壓服西戎。

削宗族之爵,將宗族子弟分封於西部邊陲之地,移民墾殖。

向西擊敗西戎、擴充人口、編戶齊民、使有戰功者可以擁有西戎仆從和農奴。

……正是因為這些,南鄭才不那么重要,才可以和墨家順利地談判,以秦嶺為界,不再向南。

否則向西無利,秦人只能選擇攻取南鄭奪得漢中,充實力量後再謀奪取西河,亦可以入巴蜀。

隨著秦國戰略的實施,和墨家駐守的南鄭的關系就必須和解,而且越多的人在西方得利,那么秦國便暫時不可能翻過棧道非要去攻打善守的墨家駐守的南鄭。

一瞬間,贏師隙覺得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憂慮道:「若這是陰謀詭計,我們豈不是正入墨家之謀?」

勝綽長嘆一聲道:「陰謀尚可防范,只是墨家不用陰謀,而以陽謀利誘。難道向西,秦不能夠得利強大嗎?」

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贏師隙只是覺得墨家不會有這么好心,便想到了陰謀。

經勝綽一問,贏師隙道:「向西是可以使秦強大的。」

勝綽苦笑道:「所以,墨家沒有用陰謀,也沒有派遣能言善辯之士說服君上向西,而是靠著火葯、鐵器、索盧參等三件事,讓君上自然向西。即便君上復位不成,難道別人為君就不向西了嗎?」

「這便是大勢啊,墨家沒有陰謀,卻在操控著天下大勢。而這大勢,卻又不得不走。」

「秦人向西、不取南鄭,必與墨家親和。」

「魏人勝楚大梁,必謀霸主之位,心向中原,趙人在背,必要解決。」

「魏國勢大,齊國欲強,只能謀泗上,齊墨之爭早在十年前便已注定,墨家只怕為此戰已經等了十年。」

「楚國分裂,必要結盟於墨,不能謀取泗上,任墨家擴張,也只能贊許認同。」

「趙得墨家之奇技,騎兵日強,兵強方有雄心,必對魏心懷不滿。趙魏交兵,泗上之事齊人便無以為援。」

「吳子入秦,墨家欣然應允一路護送,還以為秦之萬民之利而援建冶鐵之坊。秦強,魏必憂西河,更不能與墨家爭泗上,今後十年魏人不敢對泗上用兵。」

「二十年前墨家便派人前往吳地,名為行義傳道,實則吳人日強,逼得越人不得不南撤,否則根基之地不存。越人南撤的時機,正是魏楚趙中山大亂之時,墨家無需擔心側後,正可一舉破齊。」

「如今魏已弱,墨家之前孜孜助楚,現在楚人已強,楚王日威,親貴日怨驚懼,則楚國蕭牆之禍必不遠矣。魏國強大的時候,墨家便操控天下大勢,讓魏國無復文侯之威。甚至為了引發趙、楚和魏的爭端,暗中參與破大梁之事。」

「及至今日,魏弱已成必然,楚人在泗上之南的威脅,墨家卻早已轉嫁到楚人自己身上:楚王現在強勢,借此陳蔡之威,定要變革,楚國必要內亂,墨家又是十年之內沒有側後之憂。」

勝綽越說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正和邏輯,苦嘆一聲道:「只怕二十年前適說動子墨子往沛地行義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今日天下之勢,一直在操控天下之勢。田齊無知,如何能夠戰勝為此一戰准備了二十年的墨家?」

「這一戰的結果,只怕早在當年大梁城破吳子震驚荊楚、百余墨家入趙出仕而守苦寒高柳的時候,便已注定。天下大亂,魏韓自顧不暇,齊人舉世無援,怎么都勝不了的。」

他苦笑數聲,似乎終於有了折服之心,無奈道:「便是看破,又有何用?正如君上之秦,就算看破墨家有意引導君上向西,君上便偏偏不取利非不向西了嗎?」

「再如楚王,便是看破了墨家的謀劃,難道他便要放棄這集權君威的機會,放任王族勢大而只為了破滅墨家嗎?」

「再如魏侯,便是看破了墨家的謀劃,難道當年他便不取大梁、不入王子定,不涉趙公子之爭而一心只為破滅墨家、不惜被楚趙亡了宗廟社稷?」

搖搖頭,勝綽自笑道:「解不開,解不開。是以我說,禽子重病,或有人以為田齊得幸,在我看來,適繼為巨子,只怕田齊之禍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