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逃卒眼中(二)(2 / 2)

幾炮打完,便是他更為熟悉的鐵雷的爆炸聲,升騰起來的硝煙看不清城下的狀況,可也不用看了。

「城下不行啊……」

剛說完,硝煙中諸多齊人扔下武器向後逃竄,可是形成尖角的堡壘兩側卻可以直接側射,逃竄的人要面臨三面的攻擊,紛紛倒地。

轉眼的功夫,後面第三波的齊軍也已經沖到了他們身後大約三五十步的地方,可是從天而降的卻是二十多枚沉重的鐵丸子,直接將第三波的陣型打散。

這鐵丸子不是從堡壘上飛出來的,應該是從城頭射出的,越過了不高的衛戍堡,正砸在集結沖擊的第三波齊軍士卒的頭頂。

二十多枚鐵丸子倒也砸不死幾個人,可是前面已敗,好容易集結起來的隊形又被砸散,卻連牆角都沒摸到,第三波沖擊的齊軍哪里還能向前,直接向後退去,也不管什么後面退後者死的命令,一窩蜂地沖回了壕溝。

躺在地上裝死的齊卒罵道:「公子午懂個屁的打仗?墨家說貴無恆貴,貴人和我們也沒啥兩樣,一個十六歲的屁孩子懂個屁的打仗?這是讓我們來送死呢!」

這時候城腳下潰散的齊軍已經馬上要到這里了,這齊卒趕緊起身喊道:「這里也不行,趁亂往邊上跑啊……」

兩個人結伴朝著兩側狂奔,既不敢靠近壕溝,也不敢靠近城頭,更不敢在城下百步之內,朝著旁邊跑了幾十步,已經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若是再跑怕是要被人注意到,兩個人便一同裝死趴下,不想剛趴下旁邊就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罵道:「你踩到我了,瞎了眼了?」

一聽口音,不是安平的便是臨淄的,再低頭發現旁邊趴著二十多個人,帶頭的看樣子是個司馬長。

那司馬長見這兩人也來裝死,喝罵道:「你們裝死就裝死,怎么還踩我們?」

兩個人急忙道歉,又互相說了說家鄉何處,竟都不遠。

那司馬長道:「就在這吧,墨家的炮不朝這邊打,火槍也夠不到,這邊也不容易被踩到。趕緊打完,被俘了去吃幾天墨家的玉米窩頭,該回家回家。這年月,誰給貴人送死誰就是傻。」

那齊卒仿佛見到了知音一樣,連忙道:「最之戰,你也被抓過?」

那司馬長一聽這話,就著又響起的炮聲道:「何止被抓過?還吃胖了三兩斤呢,嘖嘖,墨家的飯真是香啊。」

「那芥菜葉子用鹽腌了,放在鍋里蒸,里面點上兩滴油……嘖嘖,配上那玉米窩頭,我這么大就沒吃過這么香的飯。」

「雖說每天要去挖水渠,可比在軍中卻強多了,吃的飽啊。晚上有時候還有戲看,還教你怎么種地,走的時候一人還送了半斤玉米種……」

旁邊那二十多人有幾個是被抓過的跟著附和,也有幾個是新卒,哪里知道油是什么意思,因為此時只有膏脂,油才是一個形容色澤光潤的詞匯,所謂禾黍油油。

在泗上因為有植物油的存在,既不是脂也不是膏,才借用了形容葉子的詞才命名。

那司馬長說完,又道:「都是鄉親,我還能騙你們不成?不想死、想吃飯,就在這等著吧。」

一個也就十五六歲的小卒問道:「哥,這可啥時候能打完啊?」

司馬長道:「那還不快?公子午也不會打仗,適和公造冶那都是抓過楚王越王的人,哪里能比?等著吧,被抓了墨家那邊不殺人,也不築京觀,怕什么呢?」

之前那個齊卒道:「就怕這里也不能容身啊。」

司馬長道:「沒事,我剛才臨陣之前就看了,這地方沒事。同鄉幾十個人的命呢,打之前我就琢磨好了。」

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卒小聲道:「前幾日軍中不是傳言,說是到時候脫下上衣赤膊揮舞,就可投降?」

司馬長笑罵道:「這時候這么做,那被看到回去後還不是要受罰?若是墨家這一次直接打下臨淄,我早投降了,他又不打臨淄,我回了家可還得屬於貴人們,這時候投降可不行,得等幾天的。」

「沒事,這里好著呢,踩不到也沒炮。」

剛說完,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又傳來幾聲炮響,確實砸在離他們二三百步之外的地方,隨後就聽到鳴金的聲響,齊軍的一鼓作氣這才不過片刻,竟是泄了。

那司馬長嘟囔道:「公子午還說要帶我們回家,回個屁的家,這是要送我們去死呢。真要回家,還不簡單?人家墨家本來都不准備打了,他屠了武城,墨家才要打下去,都說了,只誅首惡。他真要是想帶我們回家,自己死了,墨家守信重諾,還能不放我們回去?如今回去,正趕上秋收呢……」

之前那齊卒從牙縫里擠出一口碎碎的、白色的滿是泡沫的唾沫,啐道:「貴人眼中哪有我們?別想他自己死了,就只能等著仗打完了……這次墨家能關咱們多久?」

司馬長道:「墨家講道理,又利天下。說說要秋收,估摸著也就關個一個月就放了咱們吧?」

那齊卒點點頭道:「也是。正趕上。墨家的人好說話呢。」